空樽影
周五的禦尊灣燈火輝煌。朱明月站在二樓的玻璃窗內看著對岸不停轉過來的車龍,嘴角慢慢攏起一抹笑,轉身走了下去,留下未曾被關注的身影。“好久不見,王董事長。”“最近怎麽樣?”“你小子終於來了。”……觥籌交錯,歡顏笑語。乍一看倒像一個聚會,聚集著南錫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還請大家入座,我們的拍賣會即將開始。”一瞬間,白燈亮起,蓋住原先柔和的射燈,如同白晝般將整個大廳照的無所遁形。朱明月在拍賣會開始後才推開貴賓室的小窗。窗戶未全開,隻推了三十度,剛剛能看到樓下的眾人。不刻意垂眸隻能看到檀木窗,窗棱很漂亮,雕著遠古的四獸,她盯著很久,直到樓下司儀喊了一聲,“32號朱占鴻朱先生,出價150萬。”她一伸手就有人將小型望遠鏡遞到她的手上,她對著站的筆直的姑娘勾了勾唇,這才看起台下的人來。一枚小小的銅質望遠鏡,卻能看到人間百態。譬如她的十叔朱占鴻,陪在他身邊的應該是他的助手,或者該稱為紅顏知己。五弟朱明文,六弟朱明英也來了,當然還有正與他人交耳的四叔朱占國。五十左右的朱占國依舊儒雅,並不像一個有野心的商人,倒是他旁邊那個紮眼的紅色麗人,顯然並沒有其父的低調。舉手投足間都是天之驕女的氣焰以及俗不可耐的高貴。她身邊的人正在耳邊說著什麽,她燦然一笑,盡是風華盡顯。當真是個美人,不過可惜了,她沒有憐香惜玉的愛好。然而她還是要謝謝她的,謝謝她給自己安排了十年的漂泊。蔣莉站的筆直,留意著客戶的需求。整個南錫都以為禦尊灣二樓的貴賓室從未啟用,實則不然,數來數去不超過兩人,而今天迎來了第三位。她作為貴賓室的經理被派到這裏,可見該女子大有來頭。她一身黑裙,禮帽的蕾絲遮住了大半張的臉,卻遮不住十足的冷氣。整個拍賣過程大概三個小時,蔣麗一直站著,她以為她將無聲息的站到最後一刻。“加價。”拍賣接近尾聲,寂靜的大廳隻有司儀聲嘶力竭的叫喊,“一千五百萬,第二次。”蔣莉站到窗口,將窗戶大開,舉起了“101”的號牌,如同播音員的女聲在大廳裏回蕩,“三千萬。”大廳一陣嘩然,目光都湧向了二樓的小窗。“竟然敢截朱大小姐的胡。”“那是什麽人?”“樓上還真的有貴賓室。”朱明錦內心恨不得探個究竟,臉上卻不得不掛著笑意,誰都知道她今天是衝著任天行的畫而來。朱占國望了一眼二樓便收回了目光,人,根本就看不清五官,隻隱隱看到一個人坐在那裏。貴賓室?望了一眼主位上不動神色的薑蘅以及華老,倒是有些意思。“爸爸。”朱明錦嘴唇輕動,明眸裏閃過一絲厲色,朱占國聞聲看了一眼又調了回去。她嘴角一揚,帶著蕾絲手套的手舉起了拍著。司儀很有眼力,“12號朱明錦小姐,三千五百萬。”說完又看向二樓。蔣莉一側身便看到客人伸出手,禦尊灣行規每次舉牌加價五百萬,可這位客人壓根不願遵守規則。“五千萬。”樓下徹底嘩然。任天行是明末清初的畫家,一直被曆史淹沒,直到七年前才開始進入大眾的視線。眼前拍賣的白虎上山懂行的都有數,一千五百萬已經足夠,五千萬的價格實在是過的離譜。南錫什麽時候出來這麽一個財大氣粗的傻子?朱占國這回沒有再看朱明錦。朱明錦偷偷掃了一眼父親疊在膝蓋上的手指,食指輕輕彈了三下。她知道這一場已經沒有爭的必要。司儀一錘定音。“那女的是誰?”離朱明錦很近的陳紅線在一旁望著被拉上的窗戶,語氣裏莫名的興奮。也不知道是不是關窗人的失誤,並沒關嚴實,從那縫隙裏可到一襲黑衣站起,麵紗遮臉,隻一段白如玉脂的脖頸一閃而過。“真是爽氣。”“有本事你也爽氣爽氣。”朱明錦不甚明了的瞪了一眼陳紅線,拿起金色的手包站了起了,這人究竟是誰,叫她丟了場子。“你都爽氣不了,我更爽氣不了。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認識她啊,膽敢惹你不開心的一定是個寶物。”陳紅線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拉起一旁做死人狀的唐如景,眼睛一轉笑意炎炎,“阿景,看,變臉。”叫你甩了唐如景還勾搭著不放,哼。朱明錦斜看唐如景,這一眼怨恨叢生,這一眼叫唐如景眼底晦澀,這一眼叫陳紅線恨的跺腳,“真是自甘下賤。”“陳紅線,你不要欺人太甚。”朱明錦眉頭凝起,若是知道唐如景玩不起,當初她絕不會招惹他。背猛然一僵,強烈的焦灼讓她不安,一回頭邊看到已經走遠的父親正看過來,眼睛裏明顯閃過不快。“裝吧。”陳紅線正得意不妨有人拉了她的袖子,唐如景一臉懇求,掃興透了。抬起腳便在他腳上狠狠一踩,冷著一張臉揚長而去,“真是沒有意思。”唐如景囊咕了一句對不起,愧疚,難堪交織在白皙的麵龐上。見她眼裏閃過一抹不耐煩,拔腿追上陳紅線,扯著她的胳膊糾纏不清。朱明錦握了握拳才沒有將憎惡顯現在臉上,倒是陳紅線忽然回頭對她揚起了勝利的微笑。真是一個令人不喜的晚上,難怪老師也不看好她的誌在必得。“愚蠢。”朱占國話裏透著明顯的不喜,他這個女兒,明明以前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變成如今這種上不了台麵的蠢貨。“是。”她訕訕的應了一聲,陳紅線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不過是她不要的東西罷了。如此一想,這一晚上的悶氣總算出來了,緊跟著朱占國的步伐,“爸爸,我最近的確有些得意忘形。”朱占國隻給了她一個含笑的側臉,卻是對著前來道別的朋友。她的心苦澀一慟,她無論怎麽出色,在那看著溫文儒雅的父親哪裏根本沒什麽分量。她蠢嗎?不過是裝傻博得他的關注而已,她怎會在意唐如景這樣的角色,而陳紅線,不過偶爾拿出來遛一遛的玩物罷了。看她炸毛又自以為贏了的樣子,多有意思。“恭喜您。”蔣莉恭敬的送她出門。“有什麽可恭喜的。”朱明月擺手,“一副贗品而已。”蔣莉一愣,贗品?怎麽可能?禦尊灣雖然不過短短五年,卻從來沒有出過贗品,她竟敢如此妄言,也不怕……禦尊灣掛的是莊簡的名,在南錫那是無人敢得罪的主。她努力的堆起笑容,真假她是不知的,但若是假的,這位貴客或許跟莊簡有關,不然誰傻到明知道是假的還扔了那麽多錢進去。“蔣小姐。”朱明月停下來思索片刻又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心細如發卻對老板保持畏懼,臉上的詫異不安惶恐又叫她覺得她還不夠冷靜處事,雖然她努力認真的學著淡然。搖了搖頭,原本還有意挖她當自己的助理,可惜了。蔣莉不知道她錯過了一個什麽樣的機會,她隻有一個念頭,她太可怕了,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無處遁尋。白光已經散去,又漏出原本溫馨的光,柔和的令站在畫前的朱明月不由眯了眯眼。“送去藝珍館。”她最終也轉身離開,偌大的大堂裏沒有任何的聲音,隻有蔣莉始終站在門口目送她的離開。VIP對窗的窗戶此刻也被推開,隻一骨節分明的手抓在窗邊,不慌不慢的吐了一句,“恩,錢也能壯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