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完美
兩道劍光如海市蜃樓般縹緲,終不相逢,然而在場都是世間的大宗師,便都明白這種不相逢之間的萬般試探和來去便是無數種見招拆招。
甚至從兩人的劍光之中,許多宗師都感覺到了一些已經失傳的強大劍招的影子。
這是影子,然而對於很多人而言,便是黑夜。
一名身穿紅衫的宗師轉身離開,他身上的氣息震蕩得有些厲害,在離開時,許多縷氣息如同劍鋒一樣,將他走過的一片矮林切割得七零八落。
就在附近不遠處的一名宗師不明他為何心境波動得如此激烈,心生不解的同時,又看著那些樹木的斷口,又是好生心疼,心想在這種地方,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長得好。
百裏流蘇並非容意認輸的人,然而劍和劍的交鋒最為直接,在那名紅衫宗師轉身離開時,他便已經明白自己並不能勝過這名多話的巴山劍場劍師。
既然不能勝,便不要再浪費力氣。
所以他很果斷的收了劍。
他的劍光收斂,寒意消失無蹤。
餘左池臉上異常凝重的神情緩緩消失,然後鬆了一口氣。
“走了。”
百裏流蘇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你又沒有輸!”餘左池衝著他叫了一聲。
百裏流蘇嘴唇微翹,心想你這人就是多話。
“我師弟顧離人比我要強許多。”餘左池的聲音又響起。
整個鏡湖上方的雲氣突然亂了起來。
許多人心亂。
就連先前那名看著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矮林好生心疼的宗師都有些心亂。
“不要誤會。”
餘左池尷尬的笑笑,衝著緩緩轉過身來的百裏流蘇,道:“隻是我巴山劍場正開山門收徒,想要收些好學生…還有我師弟也缺一名好學生。”
百裏流蘇微微蹙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然後道:“那我會去巴山看一看你師弟。”
餘左池頓時有些失望,道:“回去不一起走?”
“不。”
百裏流蘇極為幹脆的吐出一個字,什麽理由都不講。
看著他幹脆利落下山的背影,餘左池很無奈。
郭秋覺和很多人看著無奈的他,更加無奈。
“你特意來這裏,隻是為了要讓人知道,巴山劍場缺些好弟子?”郭秋覺很無語的看著他,輕聲道:“就如萬人矚目,無數人無比敬仰的看著你時,你卻大喊一聲,我家的燒餅真的很好吃,大家快去吃,這合適嗎?”
餘左池見他說的有趣,忍不住笑了笑,道:“是一回事嗎?”
郭秋覺道:“也差不多。”
“但應該很有效。”餘左池收斂了笑容,有些自得,“不管過程,但最終結果很有效。”
他說話很隨意。
劍光揮灑很隨意。
郭秋覺看著此時的他,想到他的那些劍路和劍意,心中便隱然有些感悟。
“看來我的確不該太過拘泥劍招。”他忍不住輕歎道。
“是不該太過拘泥形式。”
餘左池認真起來,悠然看著天邊的流雲,道:“最重要的不外乎兩點,天賦和勤奮。”
“那你這話,對於天賦不夠的人,聽起來便有些傷心。”郭秋覺苦笑道。
餘左池微微一笑,道:“但這是事實,每個人都不一樣,天賦都有差別,就如劍胎從煉製時開始就有不同,就有高低品階之分。所以我師弟才需要一開始就找一個最合適的弟子。”
“我也要去巴山看看你師弟。”
郭秋覺聽著他一口一個師弟,便是瞬間下定了決心,“我和你一起走。”
……
每個人生來當然有差別。
隻是許多人不願意覺得自己比別人差而已。
當這座劍山再次恢複平靜,那名紅衣宗師在山下的荒野之中行走,他的心境也緩緩恢複平靜之時,他到了一片開滿野花的山坡。
山坡上停留著一架很大的車輦。
有白色的雲霧不斷從上空落下,繚繞在這架車輦周圍。
“師尊。”
這名紅衣宗師對著車輦躬身行了一禮,將他在劍山所見緩緩說了一遍。
車輦之中一聲歎息。
“真如預言所說,天下氣運匯於長陵?”
“那真是要變了。”
……
“你真的相信餘左池說的,巴山劍場還有一名比他強出很多的劍師?”
雲棠在黑夜籠罩的荒原裏在行走,她的身後,有幾隻黑煙形成的烏鴉上下翻飛,聲音便是從這些烏鴉口中響起。
這種畫麵,猶如夢魘之中的場景。
雲棠淡淡的說道:“我當然相信。”
“隻是這不太可能。”烏鴉的聲音有些尖利起來,聲音震蕩之中,有的烏鴉砰的一聲,化為一團黑色煙氣,然後在下一個呼吸之間,又凝聚起來,變成新的烏鴉。
雲棠根本不去看這些烏鴉,微嘲道:“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去和餘左池比一下劍,就會知道像他那樣的人物,還需要說假話?”
“不是這個意思,是一山不容二虎。”烏鴉尖聲道。
“連劍意都那樣隨緣,他又如何是那種好爭之人?”雲棠想到餘左池認真讚歎的神情,忍不住嘴角翹起,蕩漾起一抹微笑,“他懂得欣賞。”
“我也很欣賞你的碧水劍,要不要認真的考慮一下,接受一下我的提議?”烏鴉大聲的尖笑起來。
“到了齊國這麽多年,連貪多不爛的道理都忘記了?”
雲棠反手五指如劍刺出,空氣裏一聲巨大的轟鳴,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猶如一個大浪衝向後麵遠方的黑夜,那幾隻烏鴉徹底化為黑煙消失,遠處的黑夜裏,有一道人影瘦高,如同黑竹竿一般站立著。
也隻是數個呼吸的時間,這道人影就往後方的夜色裏淡去,終究消失。
“亙古不變的隻有時間的流逝,隻有始終會出現的這漫漫長夜,連天空的日月星辰都會改變,何況世間的氣運。若隻是秦地出了幾名強大的劍師便能令你們心憂,那還練什麽劍?”
雲棠緩緩抬首,看著高空之中那些星辰,嘴角再次露出一絲驕傲的笑容。
她在鏡湖雖然敗於餘左池之手,但她自覺自己到了一生之中最為巔峰的時刻,她的精氣神趨近完美,敗於餘左池,隻是因為天賦所限。
所以此時她突然很理解為什麽餘左池這樣隨意的人,一定要跑到鏡湖來認真的說收徒這樣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尋覓一名弟子了。
在一名劍師最為完美的時刻,再能尋覓到一名完美的學生,那便是真的完美。
……
從二十三年前開始,鏡湖劍會一直便是天下修行者和各國最為關注的盛會。
雖然這些世上最高的宗師行事往往和尋常人不同,這種天下最為矚目的盛會往往顯得太過清冷,然而往往隻是幾柄劍出手,帶來的不同變化,便能撼動整個世間。
在過往所有的劍會裏,很少有來自秦境的修行者折服其餘的宗師,然而今年的劍會裏,卻終於出現了最大的變數。
不隻是餘左池和百裏流蘇,誰都知道了巴山劍場還有一名叫做顧離人的修行者更為強大。
那天下前三的劍師,都來自秦地。
劍器榜上的排名最多隻能作為參考,未必作準,但劍會的結果,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卻是沒有人會懷疑。
劍會的訊息在黑夜裏迅速的傳遞。
巴山劍場的那一名宗師,餘左池的師弟,很快便會成為天下最出名的劍師。
雖然還從未有人見過他出手,甚至除了巴山劍場的一些人之外,都沒有人見過他長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