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過往(七)
第629章過往(七)
往後一年的時間裏,他又創造出了很多人,都是差不多的相貌。
陽光明媚的日子裏,他坐在台階上,看著一大群人在他麵前嬉鬧,用跟她一樣的聲音笑著,用跟她一樣的動作鬧著,一切都跟她在時一樣,甚至更熱鬧。
可是他不覺得快樂。
曾經隻有兩個人在三川五嶽間遊走的時候,她哪怕什麽都不做,隻是坐在他身邊靠著他睡覺,他也能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笑出來。
如今一群跟她一樣的人在他麵前笑著,他心中卻毫無波瀾。
為什麽呢?
明明兩個人的時候那麽冷清,可是現在人多了,怎麽反而感覺更加寂寥了呢?
每天傍晚,他都站在雷林外吹曲。可她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有一天,他吹累了,躺在雷林外的草地上睡覺。
夢裏他回到了曾經抱著圓滾滾到處跑的時候,夢到了那一天他醒來,煙灰色的煙霧散開後露出來的貌美的少女。
她坦坦蕩蕩地站在他的麵前,每一個完美的細節他都記得十分清楚。
風吹過,黑發和銀發交織,她淺粉的唇動了動,脆生生地問他:“小月,真的一樣嗎?”
他驟然醒來,麵對的隻有深沉的夜色。
真的一樣嗎?
她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他捂著自己的胸口,心有點鈍痛,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一樣!
他坐在那裏,看著雷林,仔仔細細地回想每一個細節。
他才發現,真的不一樣。那些他創造出來的人沒有性別,沒有溫度,沒有感情。他們隻會模仿她的一舉一動,就連鬧脾氣也是在模仿,才沒有她的嬌俏可人。
這些人雖然多,但與會動的木石無疑。猶記得那一日他問她,是不是很完美?
完美嗎?
簡直是蠢透了!
這樣的人有多少有什麽差別?沒有一個能溫暖他冰冷的手心,也沒有一個能溫暖他寂寥的心,要來做什麽?
那一日阿初還趴在本源之雷旁邊睡覺,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撈進了懷裏,濃重的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尖。
熟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阿初,回家了。”
“所以那些人去哪裏了?”
她一直在問,可他從來沒有回答。但這個家再沒有過第二個人。
後來的後來,他們又創造出了很多的人,將他們放到了三山四海各個地方。慢慢的,空間裏到處都有了房屋,有了人,有了淡淡的溫情。
有一天,阿初突然問他:“小月,為什麽我們可以創造出人,那些人卻不能呢?”
銀傾月突然語塞。他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他想不起來,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他好多年,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間發現一條天地自成的瀑布,於是他帶阿初去那瀑布下的深潭玩耍。
他不喜弄得濕噠噠的,於是坐在岸邊笑吟吟地看著她赤條條地在水裏嬉鬧。
他恍然記起第一次創造人的那一天,淡淡光芒散去後赤條條的身體。
不一樣,與她,不一樣!
有什麽東西在他腦中叫囂著要破土而出,疼痛讓他眼前一黑。
恍惚中看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白色背景下五顏六色顯得十分絢麗。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動,赤條條的,白花花的,兩個人,抱在一起,晃動晃動……
有嬰兒在哭,有孩子在笑,有男的女的在說話,但他聽不清。
隻能聽見男人低沉的笑,女人溫柔的笑。還有男人低沉的喘息,女人嬌柔的呻吟。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混亂不清,混亂不清……
醒來時懷裏的溫度十分熟悉。阿初蜷縮在他的懷裏,跟當初的圓滾滾如出一轍。
他低下頭,從她散亂的衣領往裏瞥了一眼,那春光讓他不禁想起了夢裏的色彩,身體也跟著不自在地燥熱起來。
他想,那天她問他的問題,他應該是知道答案了。
日子久了,阿初還是呆呆的,心思單純。但他卻慢慢懂得了自己和那些創造人的差別。他開始慢慢明白,不管他們再創造多少人,都與自己與阿初不同。
他們兩個,永遠是特殊的存在。
有一天春光很好,阿初拉著他去看花海。風吹過,花瓣隨風飄揚,她站在花海中巧笑嫣然。他沒忍住,一步走到她的麵前,伸手托住她的腦袋,壓住了她粉嫩的唇。
有一日在山之巔,她靠在他懷裏,衣襟還散亂著,隻是草草蓋在了身上。她揪著他的頭發,質問他:“你不是說這樣會有寶寶嗎?寶寶呢?怎麽還沒有?”
他抓住她作亂的手,在唇間輕柔一吻:“會有的,遲早的事。”
“哼!胡扯吧你就。”她傲嬌地哼著,懶洋洋地靠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阿初的體質特殊,與她結合的時間越長,他就覺得身體越不對勁。心裏有個感覺越來越強烈——有些被他遺忘的事情再努力想被記起。
每個夜裏出現在夢中破碎的畫麵都在提醒他這件事情。那片茂密的森林,紫色絢爛的雷海,灌木叢裏突然出現的圓滾滾,和從背後刺進來的刀。
他不知道這些畫麵是什麽,代表什麽。但是他知道,從這些畫麵開始出現到慢慢變得連貫清晰的時候,有些事情就已經脫離了預計的軌道。
不可知的未來,會有什麽在等待?
他很期待,也有點慌張。
低下頭去在她的頭頂輕吻,想起夢裏那隻從灌木叢裏爬出來的灰撲撲的球,再對比她如今嬌俏可愛的模樣,他心中就滿是柔情。
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
他很感激。
平靜的日子終有被打破的一天。
那一日,他坐在屋裏,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虛影,頭疼欲裂。
虛影中穿著一身金光道袍的年輕男子看著他,表情欣慰又擔憂:“表弟,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是誰?
他抱著頭,痛苦到每一寸肌膚都在發力。仿佛千萬根針在他的腦中紮,疼得他冷汗直流。
你是誰?
我又是誰?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到底忘記了什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