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妄之災
諸事已了,梓宸四人打算著離開柏都,眾人便在林伯家給四人踐行。
當大家都圍坐在飯桌前,隻有沈少阜並未入座,而是站在離眾人兩步遠的距離,突然跪了下去,眾人皆是一愣,忙道“這孩子幹什麽”、“快起來”之類的話。
沈少阜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倔強地跪在地上,“請容少阜說完。禦泉山莊慘遭滅門,沈家隻我一人,我自知勢單力孤,複仇無望,全靠在座的各位,才報了我沈家血海深仇,還請受少阜一拜。”說著便拜了一拜,又道:“這樣,我的父母族人亦可以瞑目了。”語畢,又拜倒了下去,再起來時一時淚流滿麵。這種事發生在心誌堅定的成人身上尚無法忍受,何況還是個孩子。
“好孩子,快起來吧!你的父母族人亦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玉玲瓏上前將他扶起,溫柔地撫著他的肩膀,“快入座吧~”
“難得少阜這小毛孩子還有這麽懂事的時候。”楚憶薰一句話蹦了出來,倒是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卻被路秋瞪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沒長腦子”,楚憶薰亦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這時,梓宸舉杯說道:“這段時間多謝林伯、紅袖姐、仇兄仇姑娘關照了,梓宸敬各位一杯。”
眾人一飲而盡,隨後聊著笑著,甚是暢快。
酒過三巡,總是不舍,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阿飛陪著紅袖回盈客樓,路秋則是送楚憶薰回家。
玉玲瓏因著前幾日心中不痛快,此次多喝了些酒,早早便回房休息了,梓宸無事在院中獨自飲酒賞月。
“月頭高照,不明我心,良辰美景,奈何此刻對月獨酌,當真煞風景。”
梓宸很少有這麽情緒低落的時候,情不自禁便自言自語起來,話音剛落卻聽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一杯濁酒灌入口中,不想理會。
“一人飲酒太過煩悶,不如苑錦來陪梓公子喝幾杯。”
“喝酒有人陪那自然是好,仇姑娘請坐。”梓宸隨手指了指身邊的石凳,為仇苑錦倒了酒,輕聲道:“仇姑娘這麽晚還沒休息。”
仇苑錦長袖掩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許是喝的急了咳了兩聲。
梓宸瞥了仇苑錦一眼,便不再看她,想起在摘星穀與玉玲瓏一同飲酒賞月之時,玉玲瓏從不曾這樣扭捏過,大概是在軍中呆的久了不管做什麽都透著一股豪爽的勁,看著當真舒心。
然而見仇苑錦這個樣子,還是心有不忍勸阻道:“仇姑娘席間就沒有飲多少酒,此時此刻又何必為難自己。”
仇苑錦眼波流轉,輕輕一笑,月光下顯得更外清冷美麗,隻是沾染了些許風塵氣息令人惋惜。她沒有去接梓宸的話,而是反問道:“梓公子明日就要離開了嗎?”
“是啊,這裏的事情已經了了,自然是要離開。”
“公子要去哪裏?”
“我答應了人要去南蜀,也不著急趕路,沿途亦可看看風景。”
仇苑錦眼中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不舍,手不自覺地將鬢邊頭發掩到耳後,低聲問:“梓公子這一走不知何時還能再相遇,不知道可不可以滿足苑錦一個小小的心願。”
“什麽?”
“梓公子可否為苑錦撫琴一曲……”
梓宸再次將酒倒進口中,沒有應答,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怎麽,公子不願意嗎……”
梓宸搖搖頭,“罷了,這麽晚了,何必擾人清夢呢。”向來琴音表露人心,聽琴的人不是心中所想,難免沒有興致,更何況自己心中所想此刻正在與周公約會,他怎忍心擾了她的好夢。
如此便就作罷了,仇苑錦也不再強求,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也是無趣,便知趣地離開了,又留下了梓宸一人,獨賞寂寞。
路秋送楚憶薰回家,這一路上隻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沉默的讓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就這樣靜靜地走著。剛進村子,楚憶薰突然停下了腳步,本身這個時間應該安靜下來的村子此刻嘈雜如集市,她一臉恐慌地看向前方,“那……不是我家的方向嗎?”未等路秋做出反應,就已經飛奔而去。
兩人趕到楚憶薰家門口,發現已是火光衝天,村民們正忙前忙後的幫著滅火,不遠處三個八九歲的孩子正滿臉驚恐地嚎啕大哭。
楚憶薰幾乎是飛奔過去,粗略地檢查下他們的身體,見並沒有受傷忙問道:“小戳,曉霖,阿琪,這是怎麽回事?爺爺和小石頭呢?”三個孩子蜷縮著,害怕的什麽都說不出來,楚憶薰沒有辦法,隻得靠近房子向大火裏望去,卻發現爺爺抱著哭的聲嘶力竭的小石頭,被困在一個角落裏,根本無路可走,這麽大的火一桶一桶的水澆上去根本是杯水車薪,房屋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楚憶薰一刻也等不下去,作勢就要衝進去,卻被身邊的路秋拽了回來,路秋也不多言,跟村民要了兩桶水,一桶從頭直接澆在了自己身上,拎著另一桶直接衝了進去。
“路秋!”楚憶薰脫口喊出,想要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卻抓了個空,路秋已然衝進了火海,楚憶薰隻得怔怔地望著奮然衝進大火裏的身影。
路秋衝到了屋中,找到了爺爺和小石頭,直接將水潑在了兩人身上,一把攬過小石頭,扶著爺爺一口氣衝了出來。
楚憶薰見三人已然衝了出來,忙一邊問候著一邊打量著三人,見爺爺和小石頭都安然無恙,剛要安心下來,卻發現路秋胳膊上流著血,傷口附近呈黑色,那明顯是被燒焦的痕跡,“路秋,你受傷了!”
剛剛路秋帶著楚爺爺和小石頭往外走的時候,恰好一根著火的梁子倒了下來,為了保護他倆自己隻好用胳膊擋了下來,剛剛緊急沒覺得怎麽樣,但現在看看,確實挺慘的,又看看眼前一臉驚慌的女子,忙安慰道:“不礙事,不過皮外傷。”
“流了這麽多血還說不礙事!”此時的楚憶薰已經不知所措了,隻覺得鼻頭酸酸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口中不斷重複著,“怎麽辦……怎麽辦。”
路秋看上去冷冷的,但其實最見不得女人哭,楚憶薰這一哭路秋手足無措,也顧不得疼,隻得伸手替她擦掉眼淚,笑著說:“沒事的,回去包紮一下就好了。”
楚憶薰這才從慌亂中抽出神來,“哦,對,包紮一下。”說完趕緊從自己懷中掏出自己的手帕,簡單給傷口包了上,生怕弄疼路秋,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輕了下來。
不知是誰在不遠處喊道:“抓住了!就是他們三個在村中鬼鬼祟祟。”
“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十有八九就是縱火之人。”
楚憶薰聞聲望去,從人群縫隙中看過去,竟是之前追殺自己的三個江湖客,怒喝道:“是他們!混蛋!”一時怒火攻心,抽出短刀便要向三人衝過去卻被路秋緊緊拽住。
“別髒了自己的手,縱火之罪,自有官府處置。”
眼見在地上求饒不已的三個人,又看了看已麵目全非的家,隱隱約約聽見那三個人為自己辯解說自己偷了他們的東西,楚憶薰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一臉愧疚與後悔,眼淚止不住地順著臉頰往下流,苦笑道:“都怪我……都怪我……”
大火整整燒了半夜,知道房屋全都燒成了焦炭才停了下來,還好晚上無風沒有連累到別的人家。楚憶薰一家無處可歸,路秋便將幾人暫時安置在了林伯家。
楚憶薰替路秋上了藥,包紮好傷口,“今日,多謝你了,隻是害你受了傷……對不起……”楚憶薰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好,隻叫他好好休息自己便要離開,卻被路秋叫住。
“楚姑娘,有些話,我本不該置喙,隻是……”路秋猶豫了片刻,畢竟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雖然曾經在天殷派共曆生死,但畢竟與楚憶薰相識未深,實在是不該多管人家的事情,但是自己還是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路秋自己都很驚訝,“姑娘行偷盜之事,緣由我第一次送你回家的時候就大致猜到了,但不論緣由如何,此事都有違法紀,若是被官府抓到楚爺爺和那些孩子誰來照顧,若是得罪人,像今日這樣的事是無法避免的,姑娘何不另謀出路。”
楚憶薰秀拳緊握,輕歎道:“我又何嚐不知道,今日之事全都因我而起,才讓爺爺和孩子們受了這無妄之災,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別無所長,無法成為紅袖姐姐那樣的人,除了這樣,根本沒法養活家裏那麽多人。”楚憶薰背對著路秋,也不抬頭,喃喃道:“你說得道理我又何嚐不懂……”
“楚姑娘,我懂你的心情,隻是……”
路秋話沒說完,誰知道楚憶薰卻一下子激動起來,“你們不是我,你們什麽都不會懂的!”說完就要向外衝去,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怔在了原地。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