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四夢
可是這個村子裏的人思想那樣老派,眼下這樣的場合,不合適。
傅斯年隻能由著唐清婉哭,人群裏走過一位看起來很有威望的老人。
老先生一身仙骨,眉毛胡子也都發白了,拄著拐仍舊頗有氣勢,“都別哭了。老唐的屍首是丁家老四今兒個捕魚發現的。”
“聽六兒的描述,大致就是喝多了跌入河裏,成了漂子。這廷軒還在外邊,婉丫頭,你也不要太難過。眼下啊,你爸還有很多後事,等著處理。”
說話的這個老者是江吳,平日在佛陀村主持著大小事,跟唐老爺子也算是發小,村裏早些年傳兩個家為爭族長之位早早撕破臉麵,現在唐老爺子溘然長逝,自然這位置要落到江家手裏。
他安排三五個青年將唐老爺子抬走,又稍作緬懷了一番,才讓人群都從冥河散去。
傅斯年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礙於不是村裏的人加上清婉現在的心情,他混進抬屍隊伍裏,隨清婉回唐家了。
佛陀村這幾日,籠罩著一幅不同往日的氣氛,家家都各自出份力,幫扶著清婉,將這唐老爺子的白事辦完了。
陸廷軒仍然沒有回來。
自打葬了唐老爺子後,清婉就靠在院子那棵老槐下,空洞無神地發呆,不知將視野對焦到哪一處。
傅斯年在一旁,看著心疼,他知道這個時候若是告訴她,自己的猜測,同她說,老爺子的死得蹊蹺。依清清的性子,一準兒不會善罷甘休。
“清清。回屋吧?外邊風大。”
夏日的風與春日的風對比,略顯粗獷,往往為達到涼爽的效果,是不太考慮具體對象是否適宜的。
槐花從樹上飄落,整座院子,清香四溢。
有些俏皮的搗蛋蟲,鑽入清婉小巧的鼻翼,癢癢的。
唐清婉不舒服地打了個噴嚏。
“清清。我怎麽說來著?”傅斯年連忙拿來外套給清婉裹上,“現在開始著涼了,再過會兒,就要凍壞身子了。”
“年哥哥。”唐清婉鑽進他的懷裏,小聲抽泣著,“都怪我,若不是因為我,爸就不會……”
傅斯年捧起唐清婉的小臉,細細地吻去了那些珍珠,他的語氣那樣的溫柔,“清清。犯錯的人,不是你。”
他的話語,好像總有神奇的魔力,漸漸地,唐清婉的心情舒緩了些許。
“清清。你願意跟我走嗎?”
“去哪兒?”她疑惑著。
“離開佛陀村,到我生長的地方去。”傅斯年望著她,繼續誘惑道,“那兒夏日有空調,涼涼的風吹進屋內,睡在軟綿綿的大床上麵,那些討厭的蚊子甚至因為冷,都不敢去咬人呢。”
“空調是什麽?”
唐清婉的問題很白,若是換個人問傅斯年,他定嗤笑一聲後揚長而去。
但問這個問題的人,是他日日夜夜想要睡的小女人,在他的眼裏,清婉之於他,像是一塊毫無瑕疵的白玉,是那樣地單純與美好。
傅斯年回答得很有耐心:“空調啊,是一種機器,它可以自己吹出風來供我們涼爽。你看,咱們家的蒲扇不還是要我們親自搖麽?空調呢,就不需要我們搖,它呀,自己就可以呢。”
“那麽神奇?”
望到清婉兩眼發光,傅斯年連忙點頭示意:“對,還有很多神奇的東西呢。”
“年哥哥,你再同我說說……”清婉拉著他的胳膊,“你們那兒還都有什麽?”
小姑娘成功地被他從唐老爺子剛去世的哀傷,帶到十萬個為什麽的好奇寶寶世界裏。
“那兒有電燈……”
“電燈是不很好吃?”
清婉剛說完這個問題,傅斯年禁不住笑出聲來,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小腦袋,“我的傻清清,電燈怎麽能吃呢?”
“那——”
看來,真的要跟她好好普及一下這工業革命時期帶來的科學產物。
傅斯年如舊時說書的先生,聲情並茂地將愛迪生的故事跟清婉說了說。
唐清婉聽後直點頭,她甚至鼓起掌來,“年哥哥,那愛迪生,可真是了不起的科學家!”
“清清。你可願跟我一起走?去那川城山上,瞧一瞧,我說得那些新鮮的玩意兒?”
她明媚的小臉一下子失了色,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得,“不行,我要為爸守孝三年,不能離開。”
“何況,廷軒哥哥還未回來。爸現在屍骨未寒,我怎麽能一個人自私地,貪戀外邊的事物呢?”
傅斯年在佛陀村已經耽擱了不少日子,若是他不回去,指不準老爺子心絞痛再犯。
他們家裏麵,隻他一個男兒,現在就讓他拋下一切,跟清婉住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他能克服那些不習慣,心裏麵卻克服不了自己家裏對他的那些期望與掛念。
“這樣吧,清清。你同我回去見見我的家人,咱們再回來,可以嗎?”
看她開始猶豫,傅斯年拉著她的胳膊撒氣嬌來,“我的好清清,我離開家那麽多天沒有消息,家裏麵肯定急了。”
受不住他的軟硬加施,清婉咬了咬唇,低著頭,“嗯。”
“我就知道,我的清清最好啦。”
他猛一把抱起她,在屋子裏兜了個圈。
看到她額頭上細細的汗珠,他小心地擦拭著,一時瞧得失了神,傅斯年喃喃道,“我的清清,怎麽生得如此好看?”
唐清婉紅著臉,沒好氣地說:“年哥哥的嘴就跟塗了蜜似的,專挑這些貧嘴的話來說。”
“我嘴巴上是不是塗了蜜,清清要不要試一試?”
見傅斯年越來越不正經,她背過去,“年哥哥,我不要理你了。”
“清清。”
知道她害羞,他從後麵環著她,“有件事,我想讓你先知道。”
清婉感受到他的語氣有些嚴肅,問道:“什麽事啊?”
“我其實,年,隻是我的半名。”
“我知道。”清婉笑著說:“依你的身份,怎麽會像我們這些人一樣,用俗氣的名字。”
傅斯年聞這話,也笑了起來,“清清的名字哪裏俗氣?清和溫婉,就適合你這樣的女子。”
“你記得了,我叫做傅斯年。”
“傅斯年?”
“這才是我的真名。”傅斯年用食指,在她的掌心裏一共寫了三十畫,“清清,你現在知道我的名字,怎麽寫了嗎?”
“傅斯年。”清婉點點頭,“那以後是不是要改口,叫你阿年哥哥了?”
“這倒不必。”傅斯年充滿磁性的話,從她的頭頂飄過,“清清可以繼續喚我年哥哥。”
聽他的話語,清婉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收拾收拾出穀的東西。”
佛陀村的人不是不知道出去的路,而是被陳舊的思想束縛了手腳,除了被陸廷軒感染的一些青年,絕大多數人寧願在這兒與世無爭,無欲無求一輩子。
上山的這段路,傅斯年跟在清婉後麵,邊走邊聽她絮叨著:“年哥哥,我們真的出去幾天就回來?”
“嗯。”
傅斯年心不在焉地應著她的話,暗自盤算著,等出去了以後,要把清婉藏哪裏比較好。
老爺子若是見他回來,肯定是要把他與沈晨曦綁在一起,他雖然連哄加騙得了清清的第一次,想要娶她進傅家的門,還是有些難度。
若是清婉是城裏人,倒好拿著身份證先斬後奏提前注冊。
但偏偏,唐清婉長在那世外桃源,給她重新辦一個身份證,還要花些時間。
另外江家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處理的怎麽樣了。
進了川城,清婉從未見到過如此玲琅滿目的新鮮事物,原本是她在前麵走,這次換成了傅斯年拉著她,問什麽答什麽。
清婉抱著路燈,仰著脖子問:“年哥哥,它真的會自己發光噯。”
傅斯年笑意更濃了,他將她帶到傅家旗下的Lem酒店,一進大廳,前台小姐錯愕地盯著他半晌後,才雙手遞上總統套房的門卡,“傅少——”
隨後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才撥出去一個號,“傅總,有三少的消息了,他今夜帶著一個女孩,入住我們Lem總統套房818房間。”
“好……我知道了……傅總……”
傅琰東掛下電話。
這些時日,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才算徹底落下。這個臭小子,之前讓他做事謹慎,偏偏一意孤行,這次的苦頭,總歸讓那小子驚心了吧。
等等。一有消息,不先回家,先帶了一個女孩去酒店過夜?
這要是讓沈家的人知道了,他們傅家的臉往哪裏擱。
傅老爺子坐不住了,又掏出手機,“阿牧,你去把阿年那個混小子給我從Lem揪回來。”
“還有,要另外查一查,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孩是誰?”
本在熟睡的林牧,在接到傅琰東的電話,瞬間從夢裏驚醒。
他就知道,阿年怎麽可能就那樣掛了。
那一日,傅琰東家調動川城所有的警力,自沙暴結束後,又來來回回,在山上排查了數日,未有消息,也不盡是什麽壞事。
畢竟活著的,要見人;死了的,還得瞧見屍體。
終於,在今日,傅斯年總算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