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二十七幕 另一個立場
我們生來就被束縛,
我們的身體束縛我們,
我們腳下的土地束縛我們,
我們的每一次呼吸,吃下的每一粒糧食都在束縛我們。
所以我們畏懼,
所以我們始終未能抓住我們的夢想,
所以我們始終未能到達那遙遠的天空。——典出《黑海殘卷》被抹掉的詩歌。
是過去了多久呢,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過去了數天,在一片漆黑的虛空中,阿爾勒蘇醒了過來——這一次他失去了視力。
「閣下!」
憂慮不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隻有力的手臂攙扶住即將摔倒的他,他微微露出笑容。
「洛爾你回來了,米羅怎麼樣?」
「米羅他……他死了。」洛塔利斯的聲音透露出猶豫,「在我走後不久他藏身的地方就遭到了襲擊,從痕迹來看對方是燃燒之血。對不起,如果我當時沒有著急回來或許不會變成這樣。」
「不要道歉,在悠久的歲月中我們彼此相伴,你們都是我最忠實的朋友,我感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所以不要道歉。」阿爾勒的語氣輕微,他的虛弱昭然若揭,彷彿每一句話都在消耗他殘餘的生命。
「……是。」洛塔利斯小心翼翼地把阿爾勒攙扶到柔軟的靠椅上,在壁爐里點燃了火堆。
溫暖的火光照亮了阿爾勒慘白的臉色,同時火光他身後拖出巨大的陰影照映在他身後的牆壁上。這裡是黑堡遺迹的最深處,是洛塔利斯他們唯一能為阿爾勒找到的安全寢室。
阿爾勒把手伸向火堆,他還能感受到那份熱量和溫暖,還能聽見柴薪在壁爐中燃燒嗶啪作響,但他再也無法看見那耀眼的火光了。
「……您,您看不見了嗎?」洛塔利斯的聲音在顫抖。
「啊……雖然猜到會變成這樣,不過比預想中要快上不少呢。」阿爾勒露出微笑,他曾經無比明亮的雙眸已經失去了聚焦,這樣給予人慰藉的笑容出現在他憔悴的面容上更加令人心痛。
洛塔利斯跪了下來,緊緊握住阿爾勒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掌。
「……求求您了,一定,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所以請您別再這樣傷害自己了,求求您了……」洛塔利斯幾乎是在哀求。
阿爾勒則是伸手覆蓋在洛塔利斯的雙手上,止住了他的顫抖。
「洛爾,我們都知道的,這是唯一的辦法。想要幫助你們只有用這樣的方法,不過是失去雙眼而已,我還有雙手和雙腳還能摸索道路前行,還能繼續幫助你們,只要你們不要嫌棄我是個瞎子就好。」阿爾勒再次露出溫柔的笑容。
「請您千萬別這麼說!」洛塔利斯聲淚俱下,「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得到您指引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怎麼還敢奢望更多!請您停下吧,我們就算繼續這樣下去也沒關係,我們這樣的人不值得您如此傷害自己!」
「不要妄自菲薄,洛爾。」阿爾勒正色勸誡,「你們當然值得。」
洛塔利斯抬頭仰望阿爾勒,看著這個虛弱到即將油盡燈枯,生命之火宛若風中殘燭的人。他已經為他們付出了太多,他帶領,他們跟隨,他教誨,他們接受,他為他們渾噩黑暗的道路點燃了照亮前路的光,指引他們在自我毀滅的深淵中看見了希望——但那仍不足夠,他還將把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乃至自己的靈魂一併付出——僅為了能讓他們這群行走在黑暗中的卑微之人能看見日光,他就是他們的太陽。
「這樣下去您的身體一定會先撐不住,請您把我吃掉吧!那樣至少能減輕些許您的負擔!請讓我為您做些什麼吧……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只要能讓您好過些我什麼都願意做!」
阿爾勒微笑搖頭,輕輕握住洛塔利斯的手掌。
「謝謝你,洛爾,我的朋友,謝謝你。」
洛塔利斯如一個嬰孩般失聲痛哭。
在房間外,小丑收回了自己伸向放慢的右手,將右手置於胸前躬身行禮後轉身離開。當他走到長廊的拐角處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外面的情況如何?」
一個日本江戶時期武士模樣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他的腰間掛著兩柄長刀一柄黑柄一柄紅柄,身上穿著藍色的羽織袴和白色長著小袖,眉宇鋒利如飛信,雙眼好似雲中鷹,氣勢沉靜如古潭秋水,行動迅凜彷彿雪山飛櫻。
「暫時安定下來了喲。我把他們其中的一隊人馬暫時阻截了下來,米羅那邊雖然失敗了但也讓他們遭到了相當的損失,另外兩邊也進展順利,他們需要相當的時間休整才能到達這裡吧,順利爭取到時間了喲。」小丑語氣輕浮的回答。
「……也就是說汝等並沒能將對方斬盡殺絕,吾知曉了。」武士說完轉身離去。
「你要去哪裡?」小丑問。
「去接手汝等未完之事。閣下儀式已經步入尾聲,此時絕不能讓任何人來打擾。」
「對方很強哦,只憑你一個人可是殺不完的喲。」
「無妨。」武士毫不動搖,「若論調遣士卒排兵布陣,或深謀策劃工於心計,吾不及君,但若論斬陣殺敵,倚劍破軍,君難及吾。只是破滅宵小之輩,一劍足矣。」
「還是一如既往充滿殺氣呢,算了,有那個人在鎮守的話確實保險不少。我也得去準備下一步的工作了。」
小丑穿越前廳走出遺迹的側門,到達半坎塌的巨大石柱旁,面對眼前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然後縱身一躍,在空中翻轉的身體如輕盈的飛鳥,在下墜的途中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同時越來越多的氣流在他身邊纏繞最後化作了一道向上吹襲的狂風,令他安全降落到地面。
「終於蘇醒了,讓我們繼續工作吧,龍先生。」
被他踩在腳下的——是覆蓋著密集堅硬的鱗片,如山脈一般巨大的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