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十五幕 邪惡當死
「你的箭術高超真是令我驚嘆!洛塔利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要怎麼才能像你一樣精準地命中那麼小的目標呢?」與駭人的外表相反的,巨狼身上的男人聲音飽含磁性和親切感,伴隨著種奇特的魅力像是吟誦詩句的詩人。
「收起你那套,米羅。你的花言巧語對我沒用。」洛塔利斯冷冷地甩下一句話準備離開。
「你不打算留下來好好看看這場好戲嗎?」米羅倒也沒有對自己迎奉受拒感到氣餒,仍然滿臉笑容,「我保證你會滿意的。上次有這樣的機會是什麼時候了?快六十年了吧?看著這些鮮活的生命掙扎求生,看著他們新鮮的血液匯聚成河,看著他們的身影弱小無助地藏在角落裡低聲啜泣,在臨死前最後露出的絕望的表情,多漂亮啊,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看完?」
「我沒有你那種興趣,觀看或虐殺弱者都不會對我有任何幫助。」
「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緊繃。」米羅的笑容變為戲謔,「是與弓相處得太久令你自己也變得像是弓弦了嗎?放輕鬆點兒好,你也在渴望吧?那些誘人的鮮血近在眼前,你其實也和你的獵物一樣饑渴難耐了吧?我能聽見你躁動的心跳和利齒的摩擦。相信我,我絕對能為你呈上一場飽含藝術美感同時酣暢淋漓的表演,好好放縱你的慾望吧。」
米羅俯身靠進洛塔利斯,雙手扶住他的肩膀,猩紅如血的雙眼中翻滾著沸騰的慾望,如誘人墮落的惡魔。
洛塔利斯卻猛地掙脫了他,冰冷的雙眼中透著憤怒:「我再重複一遍,我沒有那種興趣。別把我和你這種變態混為一談,我不厭惡殺戮,但我厭惡屠殺弱者,更厭惡與你為伍,如果不是閣下的命令我會第一時間動手殺了你。」
「哦哦哦,別那麼激動。」米羅收回雙手,「我只是想請你來做我藝術創作的觀眾,畢竟比起其他人來,你還像是比較能理解藝術的類型。」
「那真是讓你失望了,我不理解藝術,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不理解,更不能理解你口中的藝術。我只是受閣下的吩咐來幫你的,如果不再需要我的協助,我現在就要回去了,還是說你需要我去幫你擊破他們的防線?」
「怎麼會!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讓你當個觀眾,你聽說過畫家讓觀眾幫自己代筆的嗎?這可是尊嚴問題,既然你沒有心思繼續看下去,那你請便。」米羅微笑地讓開。
洛塔利斯沒有再說一句話,徑直走出了房間。
「為什麼就是沒有人肯欣賞我的藝術呢?」看著洛塔利斯離開的背影,米羅憂鬱地撫摸自己身下的巨狼,「不過『對自己忠實便不會妄欺他人,讚美若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便會減去它的價值,只有從敵人口中說出才是真正的光榮』,多麼有道理!我怎麼會忘記這一點呢?若是缺乏觀眾那就讓敵人來感受便好,若是缺乏掌聲那就讓敵人的哀嚎來代替就好,若是缺少讚美那就讓敵人的絕望來為我謳歌就好!我怎麼會忘記這一點呢!」
米羅張開雙手,放聲大笑。
「來吧,來吧,來吧!」他透過窗欞望向遠處的戰場,笑容猙獰,「讓我再多聽聽你們的哀嚎,多看看你們垂死掙扎的模樣,把你們的絕望全都——獻給我吧!」
在最高的鐘樓轟然倒塌的廢墟中,三個人影正從瓦礫和木屑之中爬起。
「你怎麼樣?」陌瀚扶起瓦列里。
瓦列里在他們從高空墜落的一瞬間發動了抵禦衝擊的魔法,並把另外兩人抱在身下免受了落石的攻擊。
他們三人中只有瓦列里有能力在那瞬間做出應對,他作為洛安的副官兼貼身保鏢他受過專業的訓練知道該怎麼在各種姿態下展開術式,所以他才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救下三人。
「不怎麼好……我的左手斷了,肋骨好像也裂開了,現在痛的要死。」瓦列里伸出左手,小臂的骨骼已經扭曲變形。
「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敵人已經發現我們的位置很快就會趕到,現在得馬上回去告訴洛安敵人的計劃。」最後一位前哨組成員說,他也沒能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的三名同伴在瞬間喪命與鐘樓垮塌的瓦礫同眠,但他沒有時間悲傷,他還有任務必須完成。
「不,你帶著瓦列里一起回去。我去找到對方的首領。」陌瀚說,在陰影之下的雙眼目光堅定。
「你發什麼瘋?剛剛對方的狙擊在一千米之外還能保持那樣的精度和威力,你覺得你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接近?還是說你能接的下那份攻擊的直擊?」瓦列里說。
「……我沒那種信心。我也害怕啊,說實話我現在害怕得發抖,如果我剛剛發現晚了一瞬間,我們三個毫無疑問也會被直接轟碎。我不止一次直面過死亡但我從沒有感受過那樣的壓迫力……可是,可是這事兒總得有人去做,如果敵人的首領移動到了戰場,那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必須在他那麼做之前解決他!」陌瀚的聲音顫抖,但那聲音之後是鐵一般的意志。
瓦列里看見了陌瀚在顫抖的聲音背後鼓起的勇氣,那是在確實知道對方的實力遠勝自己的情況下迸發出的勇氣。他說的沒錯,必須有人要去做這件事情,那份狙擊的力量遠勝炮擊,如果對方開始遠程攻擊戰場的防線,他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去牽制住對方的首領,這件事情必須有人去做。
「你一個人能行嗎?」瓦列里問。
「……交給我吧,這是一次對我的試煉。我的腦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向我低語——『去做』,或許在你聽起來很可笑,但每次我跨越生與死的邊緣后我都感覺自己變得更加成熟,感覺對過去的錯誤做出一些彌補,這大概就是我這個人的壞習慣吧。」陌瀚吞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和一年前拯救那兩個孩子時一樣,他的心臟跳得飛快,燥熱發燙的身體令他覺得身上的作戰服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瓦列里看著陌瀚沉默了足足二十秒,終於點頭:「交給你了。」
陌瀚也同樣點頭回應,把瓦列里交給前哨組的成員,轉身奔向襲擊發動的殘破塔樓。
他小心翼翼地潛入建築的陰影把自己隱藏起來,一邊奔跑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他摸了摸口袋,裡面還靜靜地躺著洛安給他的那枚符文石,幸好它沒有在塔樓倒塌時劇烈的晃動中遺失。他在陰影中跨過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他離那座殘破的塔樓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緊張,四周的任何一絲動靜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可他始終沒有看見殘破的塔樓上再亮起那可怕的紅光。
這讓他越發不安,對方有可能在進行了那次狙擊之後就已經離開向戰場移動,如果是那樣就什麼都太晚了,陌瀚絲毫不覺得那道狙擊的發動者會在乎其他受污者的性命,他絕對會把那些沖向盾牌的受污者連同盾牌組成的陣線一起轟飛!
就在陌瀚躁動不安的心情將要達到頂點時,他的直覺再次救了他一命。
這次不是可怕的紅光,而是惡臭的腥風從從陌瀚的頭頂落下,當他仰視時巨狼可怕的巨口離他的頭頂近在咫尺,只要閉合上就能要掉陌瀚的半個頭顱!
陌瀚在最後一瞬間避開了啃咬,閉合的巨口只咬斷了他的幾根頭髮。他翻滾到一邊爬起來站穩身體,然後他被眼前的東西驚呆了,人身與狼形的結合,食人嗜血的惡鬼,這個充滿了褻瀆與不潔氣息的生物簡直像是從噩夢裡爬出來的!
這怪物身上的氣氛與那些宛若野獸般的受污者之間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扭曲,幽邃,恐怖,僅僅是看著就會被不可名狀的恐懼感壓倒。但他身上卻帶著一種令人感到清爽的幽香,陌瀚理解到了那股香味的作用,他是在用氣味控制受污者
「誒呀誒呀誒呀,竟然躲開了,真是讓人驚訝啊。」巨狼身軀後方上只有半身的男人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年輕人?」
「你……你至今吃了多少人?」陌瀚沒有對男人的問題做出反應,他渾身顫抖,雙眼圓睜。但那不是因為恐懼或是緊張——而是因為憤怒,如海潮般洶湧而來的憤怒!
他感覺到了,那是任何人只要看見那個褻瀆的生命體的一瞬間就能感覺到的,近乎於凝成實質的異樣感,那股異樣感來自數萬乃至數十萬無辜的生命遭到屠戮吞噬所留下的怨恨!
這個男人,不可饒恕!
「先提問的是我,不過……我是個寬容的人,我原諒你的無禮。你問我吃了多少人?這不是一看就能明白的嗎?」
米羅對這個見到自己沒有被嚇破膽的年輕人很有興趣,在漫長的歲月中,為他藝術追求而獻出生命的犧牲者們為他編織起了全新的面孔,名為死亡的面孔。曾經眾多驍勇的戰士都聲稱要將他討伐,他們出發前躊躇滿志豪氣衝天,可他們中的大多數在目睹他真容的一刻崩潰了,洶湧的惡意與壓倒性的死亡令他們的勇氣和豪言壯語變得不值一提,他們都落荒而逃一個個被他啃食撕裂,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有勇氣面對他的人了。
「你必須付出代價!」陌瀚低吼。
「哦,哦,哦,是嗎?過去無數人跟我說過這句話……嗯哼,如你所見的,我現在還站在這裡,我會好好告訴你這是為什麼的。」
米羅說完話利爪蹬地向陌瀚奔襲,雙頭巨狼咆哮著迎面撲來。
而陌瀚極度冷靜地俯身從下方滑了過去,躲過了巨狼的撲擊。緊接著出言冷漠得像是念誦判詞:「你的惡行到此為止了。那些為你所殺的死者留下的遺恨也將在此終結,你必須付出代價,不是在以後,不是在明天,而是現在!」
米羅突然注意到陌瀚在閃躲前從口袋裡往空中扔出了什麼東西,然後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塊有墨綠色符文的符文石,正在空中綻放出強烈的墨綠色熒光——那是作為信標的符文石,當它閃耀起來時對空間魔法的使用者來說就像是在漆黑的大海之中看見了燈塔。
那塊符文石緩緩落下,在它最高點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電球,電球不斷膨脹,然後猛然間收縮!
最後出現在那個位置的,是一個手持烈焰長刀的男人,火光燎動照亮了他堅毅的面孔。
「他說的沒錯。你現在必須付出代價!」
洛安雙手持刀咆哮起來,順著下落的勢頭對米羅猛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