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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堡的暗影之篇:第二幕 決意

  鐵青色的天空暴雨磅礴。

  穆孝明站在會議室外的走廊上看著暴雨傾瀉。這裡是治安局的大樓,是棟有近百年歷史的古老建築,據說在一百多年前白堡剛剛建立起來的時候,這棟灰黑色的大樓就已經矗立於此。

  它暗沉的色調和遠方白堡的顏色鮮亮潔白的主塔遙相對應,像是默默站立在一位高雅貴婦身後的執事。但在過去,治安局還不叫治安局的時候,這棟建築給人的印象可不像今天這樣低調溫和。

  那時,每日每夜都有身穿黑色大衣的人進出建築所在的莊園。他們都把帽檐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帶著泛起銀光的利刃靜默地離開,穿行於城市的大街小巷,再於黎明時分返回,帶著滿身的血污跟滴出粘稠黑血的布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是存在於白堡陰影中的刀刃,是黑暗中的守衛,也是居民恐懼與敬畏的象徵。

  後來形勢不再需要他們如此緊張了,有人提議說,「我們需要改變形象,不能讓居民終日生活在恐懼之中,我們是對抗恐懼的人,而不是散播恐懼的人。」

  於是乎就有了治安局,他們在莊園里栽滿了楓樹,把莊園改造成了公園,把圍牆的顏色漆得鮮亮起來,每年夏秋交替時,鮮紅如血的楓葉就會灑滿庭院,當地的居民也可以隨意進入莊園欣賞,他們從此開始一點一點地改變自己的形象,把恐懼從人們心中剔除。可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在最內環核心的這棟大樓還一如當年一般帶著灰黑色沉重的氣息,即使形象改變了他們行使的職責依舊如故,很多地方的顏色都被漆得鮮亮而溫暖,但只有這棟大樓始終沒有改變。這裡就像是他們收斂起來的刀鋒,刀鋒就應該是如鐵一般沉重的顏色,唯一該潑上刀鋒的顏色,便只有鮮血。

  穆孝明端詳著大樓內部的裝潢,一切都毫無改變地保持著一百多年前的樣式。從他小時候起他就一直好奇這棟建築,好奇地想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在一片鮮亮環境中的這棟大樓,就像是童話中守衛莊園的巨人,沉默而偉岸,莊嚴而肅穆,讓人不敢輕易接近,卻也他懷抱憧憬與嚮往。

  現如今,自他二十歲進入治安局以來已經快十年了,從一線的執行官一直做到現在的督察,他跨越過無數慘烈的戰場,橫渡過無數與死亡相伴的險境,可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如此到壓抑。

  滂沱的暴雨把楓樹的枝椏壓垮,楓葉四散灑落。彷彿這一切都在暗示某種不詳的預兆。

  他感到煩躁,從口袋裡抽出煙叼在嘴邊,但就像是在跟他作對一樣,他擦了好幾下打火機都沒有點著。就在他打算放棄把煙收起來時,一隻手指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幫他點著了香煙。

  「怎麼?在走神啊?」輕快的聲音像是在這沉重灰暗的世界中染上了一抹色彩,顯得沒那麼壓抑了。

  「沒,想事情而已。好久不見了。」穆孝明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黑色的外衫燙得線條筆直,金色的短髮整齊地向後梳起,筆挺的背脊和他高昂頭顱上藍寶石般的雙眼更顯得他英氣逼人。

  他是洛安·麥斯威爾·艾德利克,跟穆孝明一樣同屬督察,比穆孝明小兩歲。他做事幹練,能力優秀,性格也好相處,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但要是有人因此認為他不具備威脅可就大錯特錯了,在這陽光大男孩般人畜無害的外表下,是整個魔法界最令人敬畏的血統之一,他是百年來唯一的「燃燒之血」繼承人。

  「聽說你最近去了趟澳大利亞內陸,有什麼收穫?」洛安也點燃一支煙,和穆孝明一起靠在窗邊。

  「前兩天還在忙這事兒呢。你知道『活死靈』嗎?」

  「那是什麼?」洛安對沒聽過的新名詞挑起眉毛。

  「某個邪教的祭祀產物,是獻祭者留下的某種投影一樣的東西,隱蔽性極高,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如果不是它們主動接觸或者弄出異動,你幾乎沒有辦法發現它們。即使是它們正緊貼那你的面頰也一樣。」

  「有這麼誇張?」

  「就是有這麼誇張。」穆孝明點點頭,「我在澳大利亞內陸調查的時候好幾次中了這東西的招,回來通過『通道』的時候還尾隨了一個過來,我擔心還有其他的也混進來了,所以緊急組織了搜查,但是到現在為止暫時還沒有線索,希望是我多心了。」

  「這東西作為間諜……相當可怕啊。」

  「是啊,不過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吧。僅僅只是不可視聽,並不是更高程度的『不可認知』,如果一旦被觸碰或者發出異動立刻就會被發現,就這方面的效果來說還不如一些『暗示』的效果來得要好,也就是高級隱形術的程度,多加防範就好。」穆孝明呼出一股煙霧,雨水濕潤的氣息從窗戶縫隙之間鑽進來,帶著泥土的味道。

  「你呢,你最近在做什麼?」穆孝明詢問。

  「我?我倒是運氣還不錯。去好好去修了個假,享受著陽光,沙灘,夜晚還有美女相伴,人生美滿呀!啊哈哈哈!」洛安一副欠打的表情在穆孝明面前晃悠。

  「少說胡話,我真的會揍你。」

  「好吧,好吧,不開玩笑。」洛安正色,深吸一口氣,以一種堅毅決絕的神色注視著遠方。

  「我得到了一件東西,可能會改變整個魔法世界的局勢。」

  這句話觸動到了穆孝明的神經,他的預感應驗了,每每這個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各地的分局長和他們這些督察都受到召喚來到這裡,每一個進出大門的人都神情肅穆,面色凝重,如同這正在傾瀉暴雨的天空。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有人懷疑治安局是要介入暗影社跟鏡湖社之間的矛盾衝突,有人懷疑是『十環議會』將要重新洗牌,還有人甚至懷疑這是要與妖精王開戰,但不管是哪樣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議題,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這些議題簡單的字面背後都將塗滿年輕人的鮮血。

  「你得到了什麼?」穆孝明沉吟了片刻發出疑問。

  「現在還不能說,會議上你會知道的。倒是我還有個問題,你覺得現在我們的狀態是正確的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是『魔法師』,我們存在的理由就是為了攀登上卡巴拉生命之樹的頂點,洞悉一切的真理達成自凡人向神飛升,完成令人類變回『完人』重歸伊甸園的偉業。我說的沒錯吧?」洛安說。

  「沒錯,這是我們開始學習魔法第一天就被教授的東西,完成讓人類變回『完人』是所有人類在遙遠的神代便一直渴望的終極目標,因此才誕生了魔法,因此鍊金術才追求賢者之石,製造萬用溶劑(阿佐特),魔法師也因此苦研預兆,探求命運。」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我們會是現在這副樣子呢?我們探求魔道,追尋真理,是妄圖攀登上卡巴拉生命之樹的狂妄之徒,我們本應該離群索居,獨自完成自己的成果,但是我們現在卻組成了城市,通過『通道』與外界人之間分離出我們的世界,這是為什麼?」

  穆孝明看著洛安的側臉,一時間想不出回答。然後洛安嘆了一口氣,像是無可奈何般地說道。

  「因為說到底,我們終歸還是人啊。我們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是走在人類前進之路上的先驅,能使用魔法做到各種凡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但那些都是有代價的,我們並非無所不能。我們把凡人稱為緘默的羔羊,把我們自己稱位進取攀登高峰的山羊,但我們終歸還是羊啊,我們不是狼,沒有那樣強大的力量能夠獨自存活,更不是神,沒有那樣無可比擬的偉力去改變命運,我們只是聚集在一起抱團取暖,互相幫助,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獲得過足夠的力量去獨自對抗那些黑暗殘酷的苦難,在過去的歷史中我們最大的苦難是世人的誤解與迫害,我們被世人所厭惡,他們難以理解我們的行為只覺得我們是在施行惡毒的詛咒,於是他們把我們綁起來燒死在火刑架上,我們被逼無奈之下才選擇逃亡到這裡建立自己的城市。但是那已經成為過去式了,現在的我們已經能很好地融入外界的社會,甚至能不斷贏得世人的尊重而不用害怕被打上異端的烙印,我們已經超越了這份恐懼,不會再因此自閉瑟縮在我們陰暗角落的中寢食難安。」洛安吐出煙圈鬆了口氣。

  但隨後他的眼角又拉出刀鋒般的線條:「但我們到如今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懼!這份恐懼將我們逼迫到毀滅的邊緣,如果不戰勝這份恐懼我們便無法前進!這份恐懼更久遠也更古老,它來自於我們的過去,來自於那些陰影之中的污穢之物,我們恐懼他們會污染我們,我們恐懼他們會將我們變成他們中的一員,他們就是我們人類不共戴天的仇敵,是自太古神代荼毒至今的污穢之血族!」

  「我能理解,你說的就是我們的使命.對抗污穢之血族就是我們治安局存在的原因。」穆孝明J堅定地點頭應答。

  「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我們才一直被囚禁在恐懼之中無法前進,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洛安轉過臉來面對穆孝明,他的雙眼中充斥著堅定的意志,像是決戰前夕緊扣刀柄的武士,斂氣凝神,只為揮出那必殺的一斬。

  「穆,我有跟你說過我的夢想嗎?」

  穆孝明搖搖頭。

  洛安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在骨頭裡,帶著十足的兇狠暴戾。

  「我從小就一直懷揣著那個夢想,我要破壞掉那在孩童時就一直折磨我的恐懼,把我們所有人從這恐懼之中解放出來,把阻擋在我們前進道路上的那些污穢之物——全都斬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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