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結局

  車子到武漢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城市的夜在燈光的陪襯之下，倒也如白晝一般清晰透亮。


  柳順把車子停穩後，問我：杜娟，吃飯去吧。


  不了，我不想吃。我拒絕和柳順過多地接觸。


  走吧，去吃點東西，你晚上還要陪鍾，不吃飯，你沒有精力陪他。吃完飯後，你需要回你的住處拿什麽東西，我幫你去拿。我走了後，一切都得靠你自己照顧自己了。柳順說得那麽真誠。


  柳順，你現在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望著他問。


  你大姐說得對，做人，應該從大處入手，我以前不懂感情。柳順避開了我的眼光。


  好吧，我們去吃飯。我沒有再看柳順。


  柳順一個勁地點菜，每點一道菜就對我說，杜娟，這個菜需要多吃點，你太瘦了，需要加強營養。


  好了，柳順，這些菜，吃不完，何必浪費呢？我讓小姐劃掉了柳順點的菜，我隻要了一碗湯，我實在吃不下，這一段發生的事太多太多。


  柳順沒有再強迫我吃什麽，我們都吃得不多，吃完飯後，柳順陪著我去了我的小屋。


  杜娟，這是你住的地方？柳順問我。


  是。我點了一下頭，繼續清理要帶到醫院裏去的東西。


  你就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柳順又問。


  是。我沒抬頭，繼續清理衣物。電腦肯定是要帶到醫院去的東西，我要給鍾寫文字，每天為鍾寫，每天念給鍾，我要把27歲的愛情完整地寫下來，我要告訴鍾，我愛他，我要把杜紅和我的愛加在一塊去愛他。


  杜娟。柳順叫我。


  怎麽啦？我把頭抬了起來。


  搬回子城去吧。柳順望著我。


  不。我要留下來陪著鍾。我望著柳順搖了搖頭。


  你就真的相信，鍾能夠醒過來？鍾要是一輩子醒不過來，你怎麽辦？柳順盯著我。其實你大姐被你弄糊塗了，你大姐怎麽可以讓你去陪一個植物人呢？

  你不要說了，鍾不是植物人，鍾，不會成為植物人。柳順，求你，別說了，帶我去醫院。我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每當我解決不了自己的困惑時，我就這樣抱著自己的頭。


  柳順不敢再說話了，提著我的行李包下樓去了。我和柳順下樓的時候，我看到了陳子風，他站在他的車旁抽煙。


  杜娟。陳子風叫我。


  你還來幹什麽？我不想見到你，永遠都不想見到你。我又抱住了自己的頭。


  杜娟，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陳子風還想說什麽，被我打斷了，陳子風，我永遠不會接受你的道歉。柳順。走，我們走。


  柳順發動了車子，陳子風被我們拋在身後。


  柳順把我送回鍾的病房。柳順幫著我把衣物整理好以後，就準備回子城。


  柳順，路上小心，車子開慢點。我望著他，有一種很心酸的感覺。


  杜娟，有什麽需要時，隨時給我打電話，你自己多保重。柳順走近我，用力地握了握我的雙手。


  嗯。我點了點頭。


  柳順，我大姐哪兒，多跑跑，拜托你了。我抽出被柳順握著的手。


  知道。杜娟，保重，我走了。不過，杜娟，我還是要告訴你，鍾要是醒不來，你回子城去，柳家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


  你走吧。除了鍾，我誰也不嫁。我推了推柳順，我不想在這樣的時候聽到柳順這些表白的話。


  破碎掉的婚姻就算貼粘得再完美，仍然會留下貼粘時的縫隙。


  柳順走了，站在醫院大樓上，我看到了柳順的車子消失在夜幕裏。


  生命隻有尊重和自重才會健康，才能高貴。在我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送走了三個親人。我不能再放棄鍾，我也沒有理由去放棄鍾，在鍾的生命裏，有杜紅的生命，有杜紅的愛情，杜紅的希望。


  我住進醫院裏後，找到了鍾的主治醫生，我對那個高高大大的王醫生說，不管鍾躺多久，我絕不放棄。


  王醫生不知道是被我的堅定感動，還是被我的愛情感動。他給我製定了一係列喚醒鍾的計劃，王醫生告訴我，什麽是植物人的概念，所謂“植物人”，是指在嚴重腦損害後病人長期缺乏高級精神活動的狀態，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不能說話，肢體無自主運動，眼睛可無目的的轉動，貌似清醒，其實昏迷，醫學上稱之為“持續性植物狀態”，俗稱“植物人”。


  “植物人”的康複主要包括兩個方麵。第一是意識恢複，第二是功能恢複。意識恢複是基礎，沒有意識恢複，談不上功能恢複，但在意識恢複的同時，要注重功能恢複的治療。患者如能按指令閉眼伸舌皺眉等，說明意識已經恢複，可進行第二步即功能恢複階段，其原則是繼續進行意識恢複的部分治療，但重點是功能恢複。你目前要做的就是盡量和患者交流，用患者的愛好來刺激患者的感官功能。


  王醫生給我講了這些醫學問題後，問了我一句：姑娘，有信心嗎？

  有。我絕不放棄。


  我離開了王醫生的辦公室。


  我把鍾以前給我發的手機笑話，幽默整理出來，盡管我很少回鍾的短訊息，但是鍾發給我的所有笑話，幽默都被我存進了我的文檔裏。


  我開始給鍾念這些笑語，幽默。


  很久沒收到你的信息，俺很心疼。俺想到死，曾用薯片割過脈；用豆腐撞過頭；用降落傘跳過樓；用麵條上過吊。可都墨死成，你就請俺吃頓飯，撐死俺算了。


  鍾，你知道嗎？那天收到你的這則笑話時，我扒在電腦桌邊大哭。鍾，盡管你很想用這些笑話讓我開心，可是鍾，那個時候你越這樣做，越讓我心疼，我無法愛你，那種無緣的愛讓我恐懼，你知道嗎？鍾，我既盼望你的信息，又害怕你的信息，每次收到你的信息時，那種複雜的心情，你明白嗎？


  長頸鹿嫁給了猴子，一年後長頸鹿提出離婚：我再也不要過這種上躥下跳的日子了！猴子大怒：離就離！誰見過親個嘴還得爬樹的！

  鍾，還記得這條短訊嗎？你給我發這條短訊息時，我正在寫作，你的這條短訊被我借用到我的文章裏，我當時一邊打這排字，一邊幸福地笑。鍾，你想不到這些吧？

  如果感到心裏挖涼挖涼的，請撥打俺的電話！談感情請按1，談工作請按2，談人生請按3，給俺介紹對象請按5，請俺吃飯請直說，找俺借錢請掛機。


  鍾，你發這條短訊給我的時候，我正在吃麵條，真的很想給你回電話，讓你來我兒吃飯，我給你做武昌魚，屬於我和你兩個人的武昌魚。當時，我把你的手機號都按在我的手機上麵，可是我還是沒勇氣按下那個通話鍵，我沒有勇氣接受你的愛情，鍾，知道嗎？杜娟一直用自己的矛盾在愛著你，可是杜娟沒有勇氣象你一樣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


  鍾，現在好了，你屬於我，永遠屬於我。鍾，聽見了嗎？杜娟在叫你。


  每天，我就這樣不厭其煩地和鍾說話，我告訴鍾，收到他的信息時，我在想什麽，我在做什麽，每天，我就這樣告訴鍾，那些我們共同走過的日子。


  晚上，鍾睡覺後，我就開始寫作，我答應過小菊為她寫一個劇本，劇本的名稱我都想好了，《昨天，我是你的戀人》。這是為杜紅的愛情而寫的，我要把杜紅對鍾的愛情寫下來，我要告訴杜紅，我會替她認認真真地愛護鍾，我也會陪鍾一塊走下去，永遠走下去。


  半個月後，柳順來醫院看我，他告訴我，鍾的醫療帳單上打進了五萬元錢，問我知不知道是誰打進來的。


  我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這錢是誰打進來的，陳子風用這樣的方式在請求我們的原諒，我對鍾說：

  鍾，你聽見我們的談話嗎？陳子風來了，陳子風在你的醫療帳戶上打進了五萬元錢，鍾，你聽見了嗎？你曾經告訴我，陳子風的酒不喝白不喝，陳子風的錢，我們要嗎？

  其實，是我把陳子風拉進這個報複的計劃之中來的，鍾，好多次我都想告訴你，這個報複的計劃，你還記得嗎？我曾經問你，如果哪天我做錯了事，你會不會原諒我，你說，隻要我不是有意的，你就會原諒我。


  鍾，你現在原諒我，原諒陳子風，好嗎？鍾，原諒我們好嗎？鍾，我真的愛你，在我啟動那個報複計劃之時，我就發現自己真的非常非常愛你，沒有你，我的一切都是虛空，鍾，我想停止報複的計劃，我當時真的想停止，我和你做愛，是心甘情願的。


  鍾，你知道嗎？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愛情，是你讓我感受到了什麽是愛情。鍾，你知道嗎？是你把我一天一天地帶進陽光的生活之中，也是你讓我知道，活著，愛著，是多麽多麽美麗的一件事。


  鍾，我愛你。鍾，我是那麽那麽地愛你，我不能沒有你，鍾，你醒醒，我不能沒有你，我已經失去了爸，失去了媽，失去了錦洪，失去了杜紅，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鍾，不能。


  我扒在鍾的身上痛哭。


  杜娟。柳順走過來拉我，我抬起了頭，可我還在哭。


  柳順，你回去吧。我不想讓柳順看到我的哭泣。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柳順不肯走。


  我沒有再理柳順，心卻象刀絞一般地痛了起來，淚越流越凶。我盯著鍾那雙失去光澤的眼睛，哭叫著：


  鍾，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都半個月了，鍾，你一句話也不聽我說，你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原諒我嗎？鍾，你不能這樣對我，你說過，要讓我做你最後的女人，鍾，你說過的話，為什麽就忘了呢？為什麽？為什麽？

  我搖晃著鍾的身子，淚一滴一滴地全部落在鍾的臉上。


  我看到鍾的眼睛亮了一下，淚，順著鍾那張清秀的臉寵流了下來。


  鍾，你終於肯原諒我，鍾，你終於原諒了我。


  我把臉幸福地貼在了鍾的臉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