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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自在逍遙

  夏錦文這才端起茶盞來放在嘴邊聞著清香,這一聞,他眸色一動,嘴角微微翹起,半眯的眼神越發慵懶了。慢騰騰地含了一口茶,獨特的清香盈滿齒間,讓人心脾俱是一震。


  皇甫博指尖落在桌上,觸著那溫熱的茶盞壁沿,微微上挑的眼角,神情自若地看向舒遠。眼見對方身上仍舊穿著幾日前大婚慶典上的那套錦袍,幾日不見,神色不變絲毫,仍是翩若君子的模樣,心裏湧上淡淡的讚賞,終於開口:“二公子何必拘謹,坐吧!”


  原來自方才開始,舒遠一直是立身在那裏,並沒有聽從入座。


  舒遠淡淡拒絕:“舒遠有罪,不敢入座。”這兩日,他在牢中回想當日婚典上的一點一滴,更是將所有可能接觸到香料的人都考慮過去,依舊一無所獲。舅舅來天牢看自己那次,寬慰自己,也說說明了陛下的袒護之意。他對自己到底會如何倒是不在意,不過……陛下有意借此事來敲定皇儲,這讓他耐不住性子。陛下他……


  皇甫博也並不勉強他,手指敲在桌上發出一個響聲,他沈默地收回手攏在椅子扶手上,目光流連在那桌麵上的茶盞上,漫不經心開口:“父皇身子既已無恙,二公子又何必如此。此事經由北齊國侯爺與我徹查,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父皇早已嚴明,此事無幹丞相府。隻是……”他慢慢挑眼,看向舒遠,十分誠懇說道:“還委屈你現在這裏呆上幾天,查明一切,自當速速放你出去的。”


  舒遠淺淺一抬眼,躬身:“有勞殿下關照。舒遠有負殿下所托,本該受懲。隻是……”他正眼看向正細細品茶的夏錦文,略帶歉意開口:“牽連到侯爺,延誤侯爺滯留,舒遠的過錯!”


  夏錦文正在心裏輕歎這大夏國實在是不是表麵表現出來的貧弱模樣,猛地被點名,略微抬頭,終於放下手中品了又品的茶,笑道:“舒公子何必客氣,本侯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在大夏國多做幾天客的。有大皇子殿下的招待,本侯這幾日過得自在逍遙,並無大礙。”


  聞言,舒遠眼角一抽,忙微側著身子低下頭來。若非這樣,他實在會忍不住自己心裏的憤怒,衝上前也不顧那大皇子的顏麵,直接對著這個北齊國的清逸侯爺送上一掌的。好個大言不慚厚顏無恥的侯爺!若非他當日貿貿然的那句話,如何能讓茜茜陷入如此僵局,進退不得?他現在,不禁地開始懷疑起這位北齊國的來使到底來大夏國是何目的了。當初,和那位北齊國的皇帝在小院之爭時,宇文拓就曾嚴明他日定會與大夏國戰場見高低的。如此想來,也許,那宇文拓不管不顧追茜茜來到大夏國,目的根本不是他們原先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見過太多的人,都在這權勢麵前失了自我。若說,那宇文拓有心利用茜茜為以後的北齊國開戰做準備,也不是不可能……


  皇甫博淡眼一掃,手指輕輕敲在扶手上,開口問道:“不知道二公子這些日子可有想起當初在婚宴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這也是今日他來這裏的目的。這個案子遲早要給出答案的,據他所知,那北齊國的官員還沒有來過天牢詢問過。在他們來之前,他要先一步掌握舒遠的供詞與訊問。不過……他眼角微揚,雖沒有看向一邊坐著的人,但也將對方品茶的模樣看了個大概。不過這清逸侯,真的可信嗎?


  舒遠麵色一整,開口時的語氣儼然變得嚴肅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會被相信,但……“回殿下,舒遠自負責婚宴之事起,步步小心。當日,殿下曾嚴明注意安全時,舒遠就已經將婚宴當日所用之物親自檢查過去。那香料,也是經過細查並無危險才存放的。舒遠細想過,當日香料莫名被水弄濕,如今想來卻有幾分蹊蹺。”


  “哦?”皇甫博語氣淡淡,細問道:“如何蹊蹺?”


  舒遠實話實說:“當日莫名香料進水,迫使舒遠不得不從其他地方找尋香料。又得知香料是殿下親自選好的北齊國特有香料,珍貴不可得,才讓舒遠想起皇子府中北齊國來使送上的賀禮或許有這味。下毒之人分明是想毒害陛下,並且將殿下與北齊國來使一起安上毒害的罪名!”


  “大膽!”


  皇甫博猛地用手抓緊扶手,怒斥出聲,麵色已經是少見的冰冷,將麵前站著的舒遠從頭看到腳,最後停留在他的眼睛上,斥道:“你是說我派人下毒毒害父皇?”


  夏錦文輕輕闔著的眼微微張開,隔著茶盞冒出的水霧看向皇甫博,又轉過來看著舒遠,不作聲。倒是有趣,沒料想這個舒丞相教了個膽大的好兒子啊!嘖嘖,若是他們北齊國也有這等膽大之人,那……


  怕是那安定王會十分高興,一舉收到麾下,直接送往禦史令坐第一把交椅了吧!老實說,當年錢小將軍的父親錢禦史真真是個膽大之人哪!如今的禦史大夫卻遜色幾分!

  舒遠不畏不懼,目光直直迎上坐在上位的皇甫博的眼,動作卻不停滯一分,跪下,緩聲道:“殿下息怒!舒遠不敢!殿下對陛下一片孝心,天可昭見!隻是舒遠揣度下毒之人的目的,才有此一說,並非舒遠之意!”


  他說得平靜,似乎在談論的並非是什麽驚天的大事,而隻是討論著家中晚飯添置什麽菜色一樣。他這番模樣,說的話又是一分不露,讓皇甫博縱是心裏大怒也發作不得,隻是冷冷一哼,冷笑道:“二公子好厲害的推斷!”


  方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呼吸一滯,一直放在心裏的那個罪惡似乎又一次決口,讓他避無可避,隻能怒斥出聲,用以偽裝自己的不平靜。這件事情,主意雖然是那蕭慕灃所出,但細節之處卻是他親自安排的。就連那一杯酒,也是他親自敬過去的!


  他的後悔、內疚,源源不斷地湧現,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得到救贖的方法。就連他的父皇,也將他看做是一個孝順十分的皇兒,如此……


  舒遠會有此大膽的話語,倒是讓他吃驚幾分。不過,也並不奇怪。此次設的局十分過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為了丞相府和北齊國來使設下的,以舒遠的聰明,又怎麽可能會鎖定不了敵人呢!隻是……舒遠此舉,是想要和自己正式對上嗎?

  “那二公子倒是再說說,你料想中會是誰這麽狠毒,意圖陷害侯爺與我?”皇甫博站起身來,走到舒遠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舒遠一時靜默,並沒有回答。隻是低垂著眼看著地上,不出半點聲響。


  “怎麽?”皇甫博訝然,繼續道:“有什麽不能說的?可是二公子已經猜想到是誰了?”


  舒遠沈吟半會兒,才輕言出聲:“舒遠並無證據,隻是照理推斷,怕無端冒犯了殿下!”


  皇甫博輕斂袖口,不甚在意地轉過身子去,出聲許諾道:“你隻管說,此處隻有侯爺與我,任何話都無妨。至於,冒犯我……隻要不是說是我有心毒害父皇就好!”說到最後,已然是語帶諷刺了。


  “殿下恕罪。舒遠想來,如今天下三分,我國與北齊國、耀雲國各據一方,三國之間雖暫時平穩相處,但難保其中一方突發野心,意欲侵占他國。此次下毒案件,選在殿下大婚之時,又將毒下在北齊國送來的賀禮之上。賀禮在殿下府中存放幾日,再經由我之手進入到婚宴之上。下毒之人,分明是想將罪責推向北齊國。”舒遠靜靜分析道。


  “說下去!”皇甫博沒有什麽表情地聽著,開口道。


  “若我國與北齊國真的因此而結仇,妄動兵馬,屆時兩國皆傷。放眼天下,到那時,卻是……”


  “卻是耀雲國得利!”一道聲音不急不緩地插了進來。


  舒遠話語一頓,沒有再說下去,卻是靜靜一點頭。而皇甫博也循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劍眉微攏,開口道:“怎麽,侯爺也是這般想的?”


  夏錦文手中的茶盞輕放,悠然起身,笑道:“常理推斷,不就是這樣嗎?誰最有好處,誰就最有可能是那個做下案子的人。”目光不著痕跡地在那已然空了的茶盞上輕輕一晃,心裏兀自覺得不枉此行。這等的精品茶葉居然會出現在這天牢之中,真是讓人又驚訝又好笑。


  如此不搭價的狀態,讓人不禁佩服那有心在這天牢裏擺闊的人!嘖嘖,這大夏國正五品的天牢獄官是如此年輕之人已經讓人驚訝了,沒想到,這天牢裏還有更讓人驚訝的!


  “耀雲國……”皇甫博低低說了一句,徑自陷入沈思,似在思量到底是否真有這個可能。


  這邊,夏錦文卻站起身來,走到舒遠麵前站定,雙眸半闔,笑道:“舒公子,上次本侯掉在那家鋪子的東西,據那掌櫃說,是被你拾到了。不知道是否真的在你手中?”


  舒遠心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開口,卻是推卻:“不知道侯爺掉的是什麽東西?舒遠雖然曆來記性不好,但卻實在想不起曾撿過侯爺的什麽東西。”


  那邊皇甫博也被他們的話吸引過來,問道:“侯爺掉了什麽東西?可要我幫忙找尋?”這清逸侯自來到這裏,就不曾見他和哪個人主動搭話過,沒想到找上舒遠說話,居然是為了找東西。難不成,他今日說的要隨自己來天牢走走,真的是為了這等原因?


  夏錦文眉眼微彎,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不過,卻是先父遺物,托與我照看的。先前不慎弄丟,去尋,卻聽掌櫃說被丞相家的二公子拾到。想來,大夏國的丞相也就一位吧!”


  皇甫博看向舒遠。會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讓這舒遠都厚顏拾而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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