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意難測
雪茜回頭看了章淩一眼，拉著洛兒的小手站了起來，看著半夏：“定陽王爺？你們見了他？”
半夏直點頭：“當時我們來京都的路上遇上王爺和李護衛，王爺和公子說王妃就在京都裏，我還不相信呢！這下真相大白了！”她大大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來，拉著雪茜的手就開始倒豆子一樣說道：“王妃，你果然沒有死！當時我還以為你是真的……還哭了好久！”
雪茜莫名，難道蕭鳳羽和半夏真的隻是碰巧遇見她，而不是刻意安排才發生的嗎？
一邊的章淩腦子一轉，就想通了，漸漸對半夏放下心來。
半夏指著洛兒又問：“你父皇哪裏來的畫像？還是穿著紅色衣服的？”
洛兒笑眯眯地直點頭，叫著半夏：“姐姐、姐姐，父皇說畫的是娘親成親的模樣，很漂亮很漂亮！”
雪茜輕咳一聲，抬手撫上自己現在的臉，可憐兮兮問道：“洛兒是說娘親現在的模樣不好看嗎？”洛兒說爹很快就會來接他的，她就等著問問那個男人什麽時候給自己畫了像！
章淩笑著替為難的洛兒解了圍：“夫人走後，主子病了幾天。那陣子就呆在采蘭軒裏給夫人畫像，主子幼時學過，的確畫得很傳神！”兩米長的畫卷上，王妃亭亭玉立，一身嫁衣，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那雙美目裏卻含著喜悅。當時李雲看到，都驚住了。難怪當年將軍府裏的畫師說，隻有主子用了幾分心思在學畫上，他們四個都……
塵聞塵閑沒想到這個時候聽到他們說起當初小姐成親的事，一時都靜默不語。塵聞開始燒柴，塵閑則淘米煮飯。他們原本是計劃在那次大婚的時候帶走小姐的，大夏國的皇儲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那樣嫁給鄰國的一個王爺。誰知道，天意難測……公子當時也被帶走了，他們遍尋無果，還是公子自己出現在他們的麵前的……
那個時候公子渾身是傷，卻什麽也不顧，開始打探小姐的消息。在知道小姐已經被定陽王尋了回去，他一個人立在河邊好久。隨後的那些日子，他們一邊應對著林貴妃和大皇子派來的刺客，一麵全力剿殺所有知道小姐下嫁的敵人。帝女的身份何其尊貴，怎麽可以讓人知道她曾嫁給一個王爺？
也是那個時候，公子沉靜地摸著當時所有人的舉動，想出了如何帶走小姐並且避開搜尋的法子。小姐的麵容，隻有他們知道，也是那個時候追殺刺客的結果。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公子做什麽都是為了小姐，但是從未想過公子能為小姐做到這一步！丞相府裏，還沒有人知道小姐曾經是北齊國的定陽王妃……
這一頓飯，在塵聞、塵閑莫名的沉默中進行得有些不尋常。
值得眾人慶幸的是，雪茜終於考慮到洛兒的口味，沒有再端上來一鍋紅漾漾的辣椒湯水魚。洛兒還是第一次被自己娘親抱在懷裏吃飯，整個人十分興奮。娘還會給他挑著魚刺，再喂到他嘴裏。雖然父皇、皇叔還有太傅都給他挑過魚刺，但好像還沒有喂他吃過魚。果然還是有娘親好啊！
他吃得津津有味，又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最初的想望：“娘親，洛兒想吃白麵包子……”
雪茜直點腦袋，自覺這個娘親身份自己做得不錯：“好好！讓塵聞叔叔給你去買。不過要晚上才能吃！”
半夏笑嘻嘻地舉手：“我也要！”
雪茜睨她一眼，涼涼開口：“你家公子還不來尋你？”蕭鳳羽怎麽可能放任半夏出來這麽久還沒有尋來，真是奇怪！
下一秒，半夏的小臉就低垂下來了，泫然欲泣的嗓音：“公子不要半夏了……”
雪茜“咦”了一聲，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蕭鳳羽和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片子一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隨時隨刻盯著這個小丫頭片子簡直就是個當爹的！怎麽可能不要她？真不要了，怕是蕭鳳羽自己會痛苦死！“別說笑了，就你家公子那樣，不要你難不成還讓你出來禍害別人啊？”
雪茜隻是一句玩笑話，卻真的惹出了半夏的眼淚，她手裏的筷子還握著，眼淚卻啪啪落在桌麵上。所有人一齊看了過去，隻見到一個發旋周邊挽起的丫環髻。眾人又齊齊地看向一臉莫名其妙的雪茜：招出眼淚了！
雪茜頭痛起來：“半夏，你哭什麽啊……”這個小丫頭比起漠然的春意更讓她吃不消，因為……她平日裏雖然整天笑咪咪的，神經卻纖細敏感。雪茜實在是後悔自己怎麽說了剛才那句話……
她忙不迭遞過自己的絹帕過去：“快，擦擦！我隻是和你開玩笑。”
半夏抬起臉，一抹眼淚，笑道：“怎麽樣，王妃你也被我嚇到了吧！公子就說，半夏的眼淚來得最容易了！”
雪茜細細盯著她紅腫的眼睛看，在心底暗自歎了口氣，裝著什麽也不知道嗔笑道：“有你的啊，半夏！”這小丫頭，明明是哭了，還裝模作樣。古代的孩子，有必要每一個都這麽難搞定嗎？已經有了一個春意了，現在又來了個半夏……是誰說現代的孩子比較難搞定的？那是他們沒有見識過古代的孩子！
午後天氣陡地悶熱了起來，天空陰沉沉地飄來一朵黑雲壓著，先前還有的風卻一絲都不見了，京都酒館前飄著的旗老半天也不動一下。街販們嘴裏說著“慘了慘了，要落雨了”，卻隻收拾了個大概，還想著在下雨前賣出點東西。
就在這沉悶中，突然從皇城裏跑出一小隊的侍衛來，踏著齊整的步子，嚴肅著臉跑過去。街販們看向遠遠的皇城，嘀咕著幾句，正想討論討論出了什麽事，就見一匹棕黑的駿馬踢踏走過去。馬背上的人金冠耀眼，冷漠的眼淡淡一掃，街販們都跪了下去。
“參見皇子殿下！”
皇甫博雙目平視前方，手上的韁繩輕輕一揚，放任駿馬加快速度。探了幾日的屬下回報，北齊國的來使日夜兼程趕往京都，眼下終於要入城了。他奉了皇命，前去迎接。
他這次大婚，倒也是賺足了麵子。放眼看去，就是青玄國的亡國之君武宸幾年前大婚也沒能請得他們大夏國去恭賀。北齊國如今派來了當朝的清逸侯夏錦文來賀，倒也真的看得起他了！或者……是他的那個好妹妹請來的幫手？
皇甫博嘲諷地一扯嘴角。帝女到底是如何的貌美，才能贏得北齊國皇帝的全力支持？沒想到會比自己預想的更難一些，原本以為聯合耀雲國的四皇子，隻待他登基之後，大夏、耀雲兩國就可以圍攻北齊國了。沒先到……現在反而是國內的局勢更加緊張了一些。他和耀雲國，帝女和北齊國，到底誰才會是最終的王者？
他雙目靜靜一掃跪在街道兩旁的平民百姓們，眼中流露出詭譎的神色。帝女之於大夏國，是無與倫比的尊貴，可以毫不遲疑地說，隻要他那個妹妹身份一確定，必定會得到所有百姓的支持與擁戴。但……
都是些螻蟻而已，又怎麽能知道國家大事的重要性呢？一個女人，就算她再怎麽聰明智慧，如何能擔得起一個國家的責任？大夏國在他的手裏，可以更加強盛，甚至完成一統的理想。但在一個女子手裏，一個連自己的情緒感情都不能很好把握的女人又怎麽能為大夏國許下未來？她甚至從未受過帝王的教育！
皇甫博殘忍地一抿嘴，不夠聰明的女人！若是當初，她能識時務的隱瞞自己的身份，不跟著舒遠回到大夏國，也許她還能多有幾年快活日子過過。如今，他斷不能放過她了！
猛地一揚鞭抽在馬身上，皇甫博在飛馳的馬背上輕輕笑出聲音。若是父皇知道自己是怎麽認出了他的那個寶貝帝女的，怕是會後悔當年的所為了……
京都北城門的守衛緊握著手裏的長槍，雙眼平視著遠方，麵上是波瀾不驚的神態。其實在心裏已經夠驚嚇的了，自從前段時間從耀雲國來的四皇子從這裏進了京都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迎接這麽重要的人！
北齊國的來使，據說還是當朝的侯爺！
北齊國前段時間新立，也派了人來送文告知，但那隻是個小小的信使。而今，卻是為了他們大夏國的大皇子大婚派出的來使，也不知道北齊國的人是何等的風範！百年前，天下尚屬皇甫氏的時候，天地間來往走動任君行。而今，三國並立，偶爾有商販遊醫往來各國，還要憑證細細檢視過了才可以。那北齊國，他們卻從來沒有去過……
守衛們連呼吸都放緩了，原本的胡思亂想也都收了起來。他們身後騎馬而立的可是當今聖上的唯一皇子，他已經靜靜地在那裏等了一段時間了。
皇甫博好脾氣地等著，眼見天空裏黑壓壓的烏雲已經堆積在一起，似乎隨時都會一個電閃雷鳴落下雨來。偏生北城門前寬闊的官道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原本算著應該走到的北齊國來使連個影子也沒有。
他終於在沉默中擰了擰眉，他手下的那些人真的應該好好整頓了，連個消息也能探錯。明明回報說不出一個時辰就能走到這裏的，現在卻什麽也沒有。若是讓他白白等著，那……
皇甫博冷哼一聲，嚇得幾個守衛幾不可見地縮了縮脖子。跟在他身後的屬下也驅馬走上前來，輕聲道：“殿下稍後，我這就派人去看看。”
皇甫博一揚手：“免了。”若是被北齊國的人發現，到時候怎麽說？說他大夏國堂堂一皇子在這裏等了一會兒，等得沒耐心，所以派出屬下看看他們北齊國的來使怎麽還不到？
周遭又是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