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要再離開
天地間,好像突然隻有她自己了……
她一下子被這個認知衝垮了心理防線,茫然與無措迅速搶占了她的全部心思,她猛地睜開眼來,眼裏沒有焦距地放空著。
突然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她整個身子被她背上的那隻手壓著靠近了一個胸膛。有個沉沉的嗓音響起,低啞到性感:“茜茜……”他的呼吸吹動了她耳邊的發絲,撩起又落下,他的呼吸聲漸漸粗了起來,連帶聲音都粗噶了起來,他說:“我在這……茜茜……”
她迷茫的眼神惹來更多憐惜的吻,他們彼此間再容不下一點東西,緊密地貼合在一起。雪茜身子微顫著,漸漸在他低沉的呢喃中回過神來。當呼吸漸漸平緩,他們兩人的心跳聲此起彼伏,終於在某一點上相交,然後以同樣的節奏跳動著。
宇文拓身上沁出一層汗,薄薄的被子早就扯到一邊去了。他將雪茜抱起換了個姿勢摟住她,單手抓起被子蓋住兩個人。他親吻著懷裏的人,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眼,心裏泛起的柔情一點一點表現在舉止上。
他們過往相處的日子,在他孤身一人回想的時候,總會被拉長到難以想象的緩慢。每一次想起,他總會發現記憶中還有一些細小的碎片可以拚湊成新的回憶,很多時候,其實隻是她臉上的一個笑容,緩緩綻開的時候在他的腦子中她的眉眼嘴角的波動都輕緩細長。她扯著嗓子喚他“宇文”的時候,回想起來,每一處都帶著甜蜜。
而現在,她就在他的懷裏,再也不用經曆回過神時懷裏一空的寂寞與神傷。
他輕喟歎一聲:“不要再離開……”
早上還是個好天氣,晴朗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直直照射下來的陽光將整個天地都弄得金光亮堂。到了中午時,天卻突然變了顏色,陰沉沉的,似乎要壓下來一樣。厚厚的雲層將太陽一點一點遮去,到最後一點亮光都沒有。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冷風,呼啦啦地晃動著樹葉,一時間成了風雨欲來的態勢。
雪茜有心思注意到這天氣的變化,實在是由於手裏的那碗黑墨色的藥汁很應和這時候的情境。若是再來個電閃雷鳴,她的臉上再掛點清淚什麽的,就實在是很像那類將要飲毒而死的人哪……
雪茜腦子裏轉過這樣可笑的念頭,黑漆漆的眼珠子溜溜轉了圈,再抬起臉時,麵露乖巧,問道:“能不喝嗎?”
章淩淺笑,一隻手指緩緩比了比正在走過來的人,示意自己不能做主。
雪茜見到宇文拓過來,臉上一紅,再也顧不得討價還價,端起藥一口就喝盡了。喝得太猛,最後一口藥一時吞不下去就含在嘴裏,苦得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想要吐出來又不敢,嘴裏的苦澀味道迅速在口腔中每一處泛濫開來。
宇文拓拿過她手裏的空碗,湊到她嘴邊,輕聲道:“吐出來。”
雪茜如臨大赦,趕緊吐了,端起他手上拿著的另一隻碗放到嘴邊,慢慢喝著裏麵的溫糖水。宇文拓遞過幹淨的方帕,順利截下她都快喝光了的糖水交給章淩,看著她不滿的神情淡淡道:“喝太多會勾出剛剛的藥汁來。”到時候嘔了個幹淨,浪費藥材是一回事,隻怕她那張臉能皺出一朵花來。
雪茜今天實在是很閑,不知道宇文拓所謂的“安排”是怎麽一回事,總之她現在能很安心地坐在這小院落裏喝藥。雪茜抬手抻抻衣袖,對身上穿著的這件衣裙實在是喜歡得不得了。她那身丫環裝束不知道被宇文拓拿到哪裏去了,兩個人在床上廝磨了一早上,再沐浴完他就遞給自己這套衣裙。
淺粉的上好衣裙上,盤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絢爛奪目的花光中又帶著獨特的藤蔓盤旋。衣邊袖口金絲銀線壓軸弄著寬邊,片片海棠花瓣散亂,手微微一動,帶著那袖口輕晃,如漫天飄落的花雨。最最奇妙的,是貼近胸口那處綻開的海棠花蕊中有個朦朧的“茜”字。繡者的心思可見一斑!
雪茜剛要開口問宇文拓這衣服的來曆,後者先她一步開始動作,走到她的身後雙手輕輕撫上她幹了七八分的長發。雪茜眨了眨眼,他手上的每一個動作她都能感知到,他的手指插進秀發中,緩緩移動,然後又換成了一把梳子在輕移。他不是沒有給她梳過發,不過這麽久之後他再做這種事情,一時間雪茜心思有些沉重。
正由廳外進來的李雲一看到他們倆現在的情形,忙不迭地退出去,一邊嘴上喃喃道:“我沒看見,我什麽也沒看見……”
雪茜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看見什麽呀,就能嚇成這樣!一邊抬手去握住在她發上擺弄梳子的手,笑道:“我這衣服,是左相孫女做的?”單說那衣服緞子,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其上的繡藝更是天底下難尋一二。況且,和騰淺秋相交的時候,她就曾用海棠來比擬自己。隻是……“這衣服是你請她做的?”
依騰淺秋的性子,除非心思上來了,否則她是寧願專心在繡技的提高上,也不會費心費力去做好一件成品的。當初,自己為了給連翹準備那份禮物,還真的是廢了不少心思和騰淺秋套交情,也是和她聊到她心坎上去了,她才理那個請求。這衣服這麽費人心力,也難為她做得那麽細致……
“不是。”宇文拓雙手捋住她的發絲,輕輕纏繞在手掌間,感受那抹微涼的順滑。手指間夾著的梳子動了動,他又不厭其煩地開始梳,解釋道:“是她專門做來送給你的。”
“咦?”雪茜詫異,雖然過往不多,但她和騰淺秋比較談得來,兩人的性子各自摸了個清楚。可以說,就她那秉持著“大家閨秀”做事慢騰騰的性子,時常都是因為懶病在身,有的時候某個官家小姐宮裏的嬪妃求個繡品什麽的,她都是能推就推、不能推也要硬推的。怎麽會好好的來了心思給她做衣服,還是這麽繁複的海棠繡……
她腦子裏突然一道光閃過,整個人猛地反應過來,轉頭就要去看宇文拓:“是左相……”
宇文拓掌住她的腦袋,不讓她動,應了一聲,道:“想到了?”然後凝眉看著她那一頭直順披著的長發,鳳目開始遊移,想著用什麽東西來綁頭發,嘴上繼續說道:“武宸殺了王老將軍,左相那邊就尋上我了。借滕小姐的名義往來,不過是掩人耳目。倒是你……”他吐了口氣,才道:“什麽時候和她們有了交道的?”
她就好像一個能玩戲法的人,一夜之間,給他折騰出了那麽多助力。不單是那些官家小姐夫人和她相識,他也是在所有事情都快到落定的時候才知道,她居然還秘密見了許多官員。在眾人都以為她被武宸害死之後,聽著那些人在他麵前說到她是個多麽有見解和魄力的女子時,他心如刀割。
“你托我幫你辨清朝中官員的立場,我自然是要為你做到最好的!”她也曾猶疑到底要不要自己親自出麵替他網羅人脈,但他難得請她一次,她也就拋卻了那些潛在的危險慢慢試探眾人。“也是你這個定陽王爺在他們心中站得住,我才能幫上你。”宇文拓一向忍耐,作為武宸的臣子,老實說,是尋不出半點錯。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些人才在評斷估量後站在他這邊……
雪茜站起來,轉過身子,按住他的手,笑道:“我們今天做什麽?”
宇文拓嘴角一勾,鳳目中已然帶了明滅不定的情緒,眸色一點一點沁黑,看得雪茜心肝兒都開始打顫,尷尬地低垂眼,呐呐道:“你不會……不會是……”他們鬧了一早上,她渾身已經酸痛到不行,連最後洗淨身子都是他代勞了。章淩備好午飯,他們兩人頂著半濕的頭發走出房間,李雲一個人已經在那邊忍不住笑了……
偏生宇文拓正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於是看著她難得的尷尬,眼角越來越柔和。比了比門外,道:“這樣的天氣,不是呆在屋裏最好嗎?”如果可以,他隻想綁著她在自己身邊,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半步。
雪茜狠狠呼出一口氣,暗斥自己臉紅個什麽勁兒,獨斷地下了決定:“我要出門!”
半個時辰之後,雪茜已經如願走在大街上了。
這中間花費了這麽長時間,實在是有緣故的。這一次,她終於沒有頂著假麵具,而是將那一頭青絲挽了個已婚婦人的發髻,清清爽爽穿著那海棠花繡的衣服就出了院落。宇文拓走在她身邊,他們身後跟著的李雲已經十分歡快走路都要飄起來了,還是章淩一個冷眼製住了他。沒走幾步,從暗處出現的塵聞、塵閑恭恭敬敬地對著她行了個禮:“小姐。”
雪茜其實是今天才知道她那表哥前日將塵聞、塵閑留在這裏。也不知道他們昨天夜裏是怎麽歇息的……雪茜一想到這點,頓時覺得自己這個小姐實在是沒有當好,完全沒有照顧他們。
於是又折回院子,看著他們倆將飯吃過了才滿意。再出門,身後又多了兩個人;而且,她剛剛預備痛快昭示眾人的臉又被遮在另一張陌生的臉皮下。
雪茜不得不承認,她差點就任性了。“我的長相和我娘十分像,若是就這樣貿然走出去,不定會碰上什麽人,若是被人懷疑了,到時候之前費力詐死就成了無用功。”
宇文拓抬手拂拂她的發髻,指尖又緩緩移到她的臉上,輕觸她的眼,說道:“煩了厭了,就回去。”
雪茜訕笑,他說的“回去”當然是回北齊國。他們之前的那些誤會,終於都說開了,她很高興。但……罷了,這個問題再討論吧!她這麽想著,心裏卻是十分喜悅,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帶著那樣的寵溺,自他們重逢以後,他都順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