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什麽時候走
雪茜沉默地回到下人房裏,擁著被子坐在床鋪上,倒也沒有像昨天那樣埋頭就睡。
宇文拓昨夜肯定來了,至於他又等了多久雪茜就不知道了。昨晚,連春意也是毫不在乎就睡熟了。雪茜這麽一想,在黑暗中微微露出一個微笑,忍著沒有將笑聲瀉出。她現在真的是很喜歡春意了,對春意背後的那個夏家、那個獨一無二的皇後夏錦心都多了幾分好奇與傾慕。春意現在的性子比起以前咋咋呼呼的小鳥樣別有味道!
她似乎不再聽命於誰,隻幫著雪茜,其他例如藍泰、宇文拓她都不怎麽上心。雪茜曾悄悄問過她,有什麽打算。她蹙著眉頭的樣子倒有點從前煩惱時的影子,想了想,隻說跟著雪茜就好。跟著她啊……
雪茜突然一怔神,看向離自己很遠的門。其實黑夜中隻有院落裏風過葉動的聲音,其他的什麽也沒有。但是雪茜就是覺得似乎聽到了什麽,好像宇文拓已經來了,就在屋外。
雪茜輕輕地下了床,一邊的春意也跟著她動作。雪茜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用跟來。門輕輕打開,風已經鑽著門縫吹進來了。雪茜忙抬手掩好門,動作輕盈。她站在那裏,一時不想轉身。
她再回神時,身後已經站著一個人。他身上溫暖的氣息一點點透過來,兩人被風撩起的發偶爾一交纏又很快分開。他的手伸到雪茜的腰間,摟住了她,唇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走吧!”
雪茜在他懷裏沉默,宇文拓也沒有出聲,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回到了那個小院落。章淩、李雲已經都避開了,回自己的屋裏去休息了。
雪茜一進屋,就看到了桌麵上放的那個小碗,還冒著熱氣,黑渾的藥汁她一看就能想象出那種古怪的味道。沉默地端起來,一點點喝下,雪茜剛放下碗,旁邊就有人遞過來一碗清水。她頓了下,端過來喝一口才發現是溫溫的糖水。
燭火幽晃,雪茜的心思也跟著一顫一顫,她抿了抿唇,終於開口:“你什麽時候走?”
原本在那邊撩著水擰帕子的宇文拓動作一停,鳳目一凝,又繼續手上的動作。直到手間的帕子被擰幹,他才回過身來,將手遞到雪茜麵前:“洗漱吧!”
雪茜摸不準他的心思,沉默地撕了假麵皮,開始擦臉漱口。宇文拓出去了又進來,然後在她驚詫的目光中,一個人搬進了個木頭做的大浴桶。熱水是早就燒好的,一桶桶的熱水提進來倒進去,一時間水汽繚繞,熏得雪茜滿頭滿臉都是濕意。她從來沒有見過宇文拓那雙手提過水,今天他這麽奇怪地親力親為讓人莫名其妙。
宇文拓伸手撩起水試了溫度,又拿來瓶瓶罐罐的幾樣東西倒進水裏。空氣間一時充斥著一種奇怪的香味,沒有花香的纖柔,倒有藥材的醇厚。他弄好這一切,緩步走到雪茜麵前,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時,一把抱住她,單手就開始脫她的衣服。
皇子府裏的奴婢都是一樣款式的連身長裙,束腰腰帶一律是粉色。宇文拓輕扯那腰帶,纖柔的細腰就在他的手中,他的手沿著鬆垮開來的衣裙摸索,找到暗扣解開。他快速拂開那阻礙,將雪茜的裏衣也解開,在她將要出聲的時候,突然吻住她的唇。
雪茜心裏有些煩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麽。忍不住拿手指去掐他,又被他輕鬆擋了下來。就在這含混不清的糾纏中,雪茜身上一涼,直覺有些冷。她的眼眸驀地睜大,正驚詫著,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火熱的懷抱。真的是火熱!雪茜臉上都燒了起來,他什麽時候脫了衣服,居然也是未著絲縷,兩個人的身子就那樣緊緊貼在一起。
甚至,他的情動,都全整地讓她察覺了……
雪茜從沒有這麽窘迫過,她下狠勁兒咬了他一下,他終於退開一邊,半眯著眼輕輕舔了一下被咬的地方。再看過來時,眸光星閃,眼眸越發得黑亮,唇角緩緩勾起,一張臉在燭光中幽暗莫名。
雪茜心裏一動,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妖孽……”她雖然說的很輕,但想要聽的人還是完整地聽到了。
宇文拓鳳目一睜,眼裏似乎有著奇異的柔情,將她整個人一環抱住,一步步走向那邊的浴桶。雪茜整個人一接觸到熱水,忍不住輕歎一聲,聲音裏盡是滿足。南方的夏天,夜裏清涼如水,白日裏的熱氣早就蒸騰掉了,溫溫熱熱的感覺十分得雪茜的心意。但她骨子裏怕冷,時時刻刻都想著能泡個熱水澡。可惜,在皇子府裏她從未如願過。現在……
她因為滿足而輕輕閉上的眼一睜開,就剛好看到宇文拓跨步邁進浴桶裏,很不幸地直接和某個尷尬的物件打了個照麵。雪茜一愣,下意識叫了一聲,忙捂住眼,臉上火燎般的紅雲密布。她哼了半天,再放下手來,就是怒視了:“你進來幹嘛!”
宇文拓已經在她對麵坐了下來,兩人的腳交錯貼著,雪茜忍不住想用腳去踢他,卻被他緊緊抓住收不回來。他輕輕一抬眼,眼裏仍是原先的模樣,有些柔軟的嗓音低低道:“一起。”
一起?一起個頭啊!
雪茜自覺現在的狀況完全脫離了她的想象,又實在舍不得放棄這舒服的享受,正掙紮間,她整個人就被宇文拓抱了過去放在腿間,兩人麵對麵,彼此的呼吸都輕輕拂在對方的臉上。宇文拓輕輕吻著她,又道:“你身子不好,不要生氣。”
雪茜臉色一白,美目中流轉著莫名的情緒,看了宇文拓一會兒,才別過頭去,冷冷開口:“謝謝關心!”
宇文拓沉默地看著她,才出聲問道:“想什麽?”她的表情似乎在忍耐著什麽,別開的眼兀自放空,就是不再看他。她這樣別扭的樣子似乎和前幾天有些不一樣,連表情都是強忍著,和之前的哭泣相差太大。
“你什麽時候回北齊國?”雪茜簡潔問出口,話語停下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空氣間一瞬間的緊繃。
水汽嫋嫋,宇文拓抬手撈起雪茜落在身上的發,拿過布巾沾了水弄濕那烏黑的秀發,動作輕緩,卻流利連貫,十分順手。從發尾開始,他耐性極好地一點點弄濕,沾了水的發纏在他的指間,又黑了幾分。他輕輕用手指捋過她的發絲,反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北齊國?”
他語氣清淺,問得十分自然,好像這隻是他們偶爾出來遊玩,商量著歸期一樣。
雪茜已經料到他會這樣問了,回答得十分爽快:“我要留在大夏國。”這裏才是雪茜真正的故鄉,她的母親在這裏給了她生命,她肩上背負的也是那個傳奇女子的大仇以及這個國家的未來。雪茜,現在必須留在大夏國!
宇文拓不慌不忙地給她洗著發,撩起的水順著發絲滑下,他的手輕柔地在她長發間穿梭細揉,麵上沒有什麽太多的情緒。他的沉默讓雪茜忍不住回頭去看他,卻落入他那雙狹長的鳳目中。他的目光幽深,似乎藏著千萬種思緒,緊緊地將她捕捉住。
雪茜一瞬間就隻能想到當初落到自己臉上的那滴熱淚,心裏泛起一絲疼痛,可是“小皇子”幾個字簡直就是一個緊箍咒,狠狠地箍著她的腦袋。痛意衝上腦子,她目光一冷,狠狠地一咬唇,忍下那莫名的憐惜,冷聲冷語道:“最後一次,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她伸出手撐著浴桶邊沿要站起來,整個人剛剛一動,就被宇文拓一把抱住,扣住她的身子。他沒有絲毫怒氣,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則緩緩抓住她的左手,靜靜地看著她。
雪茜突然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十分沮喪。宇文拓的性子不知道是怎麽了,這些時日不見,他居然收斂了怒氣,這幾日的相處無論她怎麽撒野怎麽試圖激怒他,他都無動於衷。語氣平和,目光沉沉,即使他的身子已經開始緊繃,卻仍是不肯泄露半分其他情緒。
他現在,對自己,都能把情緒藏得那麽深了……雪茜想到這裏,心裏有些苦澀,嘴角自嘲地翹起,露出一個笑。淡淡的沮喪和滔天的怒火讓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心裏一遍遍地寫著“忍”字。現在的自己,太不冷靜了,她之前能將情緒藏到那麽深的地方,現在氣急了,居然壓製不住!
雪茜隻能咬著牙,不開口說一句話。若是連情緒都藏不住了,那就不要開口,免得讓事情更脫離自己的控製,這是她的處事原則。
兩人之間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嫋嫋的白氣騰起,他們兩人卻將對方的表情完整地看清。同樣的麵無表情,但是宇文拓一反常態地如無痕的春水,十分的沉靜;而雪茜的麵無表情,卻是帶著怒火,她的那雙明眸裏壓抑著怒意,更加瑩亮。
沉不住氣的人就會嚐到苦果!雪茜在心裏一遍遍跟自己念叨這句話,效果卻不明顯。她抬手要甩開宇文拓扣在她手腕間的手,卻不得。她倔強性子上來,一遍遍試,卻仍被緊緊抓住。正惱火地用右手去拍他的時候,他卻用指腹輕輕劃過她的手腕,似乎在描摹上頭的筋脈,一遍又一遍,又似乎是在安撫。
他已經低垂著頭,星眸閃顫,卻是停留在她的腕間。他低低的聲音響起,如叮鈴的山澗流水敲擊在厚厚的冰麵上,濺起一片冰涼,寒意點點。他問道:“玉鐲呢?”
雪茜臉上難掩錯愕,他抓住自己這麽久,就是在糾結她的手鐲去哪兒了?她的心有一處地方突然柔軟起來,原先的怒氣似乎也在慢慢消散,說話的語氣也帶了些輕柔。淡淡應了一句:“我沒有戴。”
他仍是靜靜的,靜止不動的眼眸裏卻突然掀起一片波瀾,好似那奔騰的水從高處砸了下來,一片混亂中那股猛烈的衝擊力掀起萬丈波浪,一時間恢複不了原先的平靜。他鳳目輕合,再睜開,又是一個問題問出來:“你什麽時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是抄家那會兒,還是和舒遠見麵之後,或者,在更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