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喝藥
宇文拓低著眼看著地,心裏是一陣勝過一陣的痛意。
茜茜,這樣,應該可以了吧?我治理好天下,你若高興了,會不會出現在我的麵前?你的身子可好?等我拿到大夏國的聖果,我也有資格去見你了……
雪茜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捂著鼻子露出一雙紅紅的眼,宛若剛出山的小兔子。
舒遠淺笑遞過自己的帕子,卻被雪茜不動聲色地推回,眼一怔,臉上露出一絲落寞。
雪茜拿著自己的帕子捂著鼻子,將邊上人的落寞丟在一邊,抽抽鼻頭,啞聲道:“端走吧,我不想喝。”她麵前放著那碗黑色的藥,藥氣衝天,她聞著心裏卻極為不舒服。晃蕩的藥汁似乎浮現宇文拓遞給她藥碗的情景,還有他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她曾經喝了那麽多的藥,卻是他不讓她有孩子……她心有抵觸。
舒遠淡淡笑開,有些無奈:“你傷風了,不喝藥,隻會更嚴重!”他們走走停停,邊躲邊藏,沒想到將出青玄國,不,現在是北齊國了。將出北齊國的時候,一幹人居然一個不落受了寒,頭痛腦熱地,隻能隱在這小鎮的客棧裏。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到大夏國……
雪茜正待表明自己絕不喝藥的決心,就見舒遠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臉色漸漸變白。最終他一把拿過桌上的帕子,捂著唇邊咳邊喘氣。待他停下來時,手間的帕子已經泛了紅。雪茜沉默,拿起藥碗,慢慢喝了。又在舒遠驚詫的目光中走到門口,對著外麵的人說道:“為公子請大夫!”
舒遠身上的毒早已經清了,他卻日夜受著苦痛,現在居然咳出血來……宇文拓點的死穴,當真沒有辦法解嗎?
舒遠安撫地對著她笑笑,道:“我是習武之人,我自己知道。你別擔心,他點了死穴,不過是讓我不能運氣,回了大夏,自然會解開的。大夫來了,也是無用!”隻除了,他會因為氣血漸堵不能運行周身而死去……
雪茜眼皮一垂,朗聲道:“吩咐下去,即刻準備,我們離開啟程!”她,終於還是要離他越來越遠了……知道他成功了,她也就放心了!
再坐上馬車,雪茜就開始閉目養神。寬敞的馬車裏,空間實在很大。可是,麵前坐著舒遠,讓她不自在。他真的是個很細心的人,出發前還讓大夫開了許多藥放著。可惜,她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蠢男人,再也裝不下其他!
馬匹踢踏踢踏跑著,雪茜心裏默默數著數,腦子又想到其他上去。按舒遠的說法,雪茜剛一歲就被送走了。照理來說,一直留在大夏國的舒遠對雪茜是不可能有機會產生什麽情感的。可事實上,他看自己,或者說他看雪茜的眼神,的確不一般。他對雪茜,沒有相處,又哪裏來的兒女之情?
不由得苦笑。這個世界,到底還有多少驚嚇等著她?
美目一睜,雪茜緩緩開口:“同我說說大燕……我母後吧!”
舒遠一怔,唇動了動,目光在她的臉上細細看著,道:“我的記憶中,你和皇後長得一模一樣。她,是尹家的第二個女兒,嫁給皇上時,剛十六歲。她……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她聰慧大方,淑儀善良,先皇極為疼愛她這個兒媳。隻是,她身子弱,陛下一直不敢讓她懷孕生子。她二十歲時,才有了你。”
身子弱?不能懷孕生子?
雪茜心裏一動,平靜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淡淡的痛意。“母後生下我時,可曾受苦?”
舒遠一愣:“娘卻不曾與我說過這些。”
雪茜看向他:“丞相夫人……”大燕後死時,他也不過才三歲,這些事情肯定都是他娘親告訴他的。不過,他娘又是如何知道的這麽詳細的?連懷孕這些事都知道……
舒遠笑道:“尹家有兒女一子,長女嫁給了丞相,也就是我爹。我娘是皇後的親姐姐,也就是你的姨母。我們還有一個小舅舅,他現在應該就在大夏國邊境守衛。”
咦?雪茜心裏嘀咕一聲:那他和她,豈不是表兄妹?
果然,舒遠又道:“按輩分,我是你的表哥。”
雪茜又糊塗了,難不成之前她覺得舒遠對她有超乎臣子的關心,其實隻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表兄妹關係,所以他才對她親近一些?可是,又好像不像……
雪茜顧不得那麽多,把腦子亂七八糟的驚訝往腦後一拋,舒了心,叫了一聲:“表哥!”
“茜茜……”舒遠笑彎了眼,卻又十分認真地道:“你是皇儲,大夏未來的君主。我應該叫你一聲‘殿下’!”
雪茜睨他一眼:“還沒有到大夏,你這樣叫別人聽了還了得。”他一直“茜茜、茜茜”地叫,也沒見他改口過。
舒遠笑笑,正待開口,胸口一陣痛意泛開,笑凝結在唇邊,眉頭立刻擰緊。見雪茜靠過來眼裏微露著急之色,他緩緩吐出口氣,安撫道:“無妨!忍忍就過去了……”
雪茜腦子裏一個想法閃過,忙掀開車簾,對外麵說道:“進來一個,將公子打暈。我們加速前進!”
……舒遠這下真的是笑不出來了。
馬車飛快跑著,一道人影竄了進去又很快閃了出來。舒遠昏倒前的時候,猶在掙紮,他是不是改為茜茜的聰慧高興?
雪茜沉默地看著閉眼昏過去的人,心裏才放鬆,在軟榻上躺到。表兄妹的身份一出來,她對他的防備也卸了許多,在晃得厲害的馬車裏,漸漸顯露睡意……
雪茜總算見識了舒遠手下這群人的厲害了。
她說了一句加快趕路,結果沒兩天時間他們就踏上了大夏國的國土。那群灰衣人訓練有素,全速前進在他們的認知裏,就是三分之一人趴在馬背上歇息、剩下的人全力戒備,輪流換班,日夜不停地趕路。甚至他們還能找出法子給她變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端到馬車前送到她嘴邊。
她這個表哥實在不簡單!他手下的這群人不僅忠誠,而且能力高強得可靠!眯著眼,雪茜翻了個身,又沉沉睡下。外邊已經是黑夜,空曠的路上隻有他們的聲響,大夏國地處南方,邊境這裏已經有了幾聲鳴蟲啼叫了。真是……
催人睡意!
原本閉著眼坐靠在一邊的舒遠睜開了眼。打暈忍痛這種事,也隻有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有用。昨日昏過去一個時辰的他,醒來一個涼涼的眼刀,他的手下就知道第二次接到茜茜的命令時應該怎麽做了。
茜茜啊……真是個奇特的女子!
眼中泛出柔情,舒遠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她似乎……對他們的表兄妹關係極為滿意。這樣,他也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突然身子一僵,直覺危險逼近。心裏一急,他顧不得許多,強硬禦氣,手指快如閃電點在雪茜的頸邊。身子靠回去,忍不住低喘幾聲,胸口的疼痛如刀割般,一種想要破胸而出的沉悶讓他皺眉。
他的屬下紛紛止住飛馳的馬,全神戒備地等著敵人出現。沉默的空氣裏,隱隱浮現肅殺的氣息。
舒遠暗斥自己,居然糊塗了!進了大夏國的境內,才是危險的開始。
搗住胸口,他將身子挪到軟榻前,用棉被將雪茜細細包裹住,才微喘地以身擋在軟榻前麵。沒有人能夠在他麵前傷了茜茜!從軟榻底下摸出劍,舒遠淺笑,這次,他來護住她!
在蒙麵殺手飛身而出的時候,舒遠這邊所有的下屬都已經落馬仗劍而立,雙方靜默一秒,身形變動開始交戰。手中的長劍已經不是兵器,而是自身的一部分。它有意識有知覺,在身體還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時候,它已經架住橫刺麵門的凶器。在雙方各自退開的時候,它在一邊伺機而動,蠢蠢鳴吟。
敵人不多,卻武功高強。灰衣人目光相迎,從同伴的眼中讀到了迎敵的對策。三三一組,分別包圍住敵手,配合無間地攻守。劍挑肩頭,橫刺脖頸,旋身閃避,近身送出,一時敵人被他們糾纏住,無心顧及其他。
突然,烈馬一聲長鳴,引來眾人的目光。隻見兩個灰衣人,落在馬車上,一人單坐、雙手握住韁繩,鞭策馬兒,一人仗劍而立,風聲嚦嚦,他站在那兒,沉沉的眉眼是淡漠的盈滿殺意的。
“殺無赦!”他冷冷指示。他一說完,身邊的人就一揮馬鞭,馬車飛馳而去。
所有的灰衣人輕輕一頷首,在殺手的驚訝中放開手腳開始猛攻。一直以來被當成護衛來用,他們原先的血腥殺氣都被掩蓋,乍聽到這熟悉的三個字,骨子裏有種東西在沸騰,血色很快漫上他們的眼。
馬車遠遠拋開了這裏的人們與廝殺,遠去的車輪聲讓灰衣人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了!
天明時分,太陽在東邊山頭一跳一跳的,就是沒有全露出來。紅光落在馬車車簾上,透出一種奇特的紅暈。昏暗的車內,夜明珠被一塊帕子蓋住,隻露出一些光亮。沉穩的氣息緩緩吐納,一種生命的寂靜彌散在空氣中。
雪茜醒來的時候,覺得這一覺自己睡得實在沉。以往每個晚上都會被馬車顛醒幾次,昨夜居然沒有。她看了眼仍在睡的舒遠,露出一絲笑,晃了晃腦袋去掀窗簾。紅光照在她的眼上,她愣愣地閉上眼睛,好半天才微微睜開其中的一隻,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對麵的山頭,一個火紅的圓球掛在山間,綠樹遍山,山腰上還圍著一圈白雪,是尚未融化的冬雪。雪茜掩嘴打了個嗬欠,在顛簸中看自己與太陽同行。
藥再端來的時候,舒遠也已經醒了坐了起來。雪茜凝眉望著藥碗,皺了下鼻頭,看向灰衣人:“有血腥味。”
灰衣人微微一愣,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坐在一邊的舒遠,才靜聲答道:“屬下射了隻雁。”
雁?
雪茜沉默地接過藥碗一口喝下,再不言語。春日漸近,是由南往北飛回的雁嗎?往北啊……
舒遠輕咳一聲,沒有錯過雪茜的沉默,開口吩咐:“不要隨意殺生了!”他知道她所想。
灰衣人沉默再沉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