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冊封大典
冊封大典當天,太後拒不出席。武宸和新後一身冠冕鸞衣,緩步走上最高處,接受群臣叩拜。武宸嘴角含笑。他多年所想,終於實現,站在最高處陪伴他的女人再不是那個神情淡漠的夏氏。而他也成功將夏家的百年基業握在手中,隻等新年過後,他就一步步摧毀。
沒過一天,皇上召見定陽王,商討出征大事。定陽王對皇上所說的提前出兵,頗為擔憂。與皇上據理力爭,沒想到卻惹怒了皇上,被責令閉門思過。
也是在這一天,在天牢的國舅爺三審已過,罪名確鑿,皇帝親手在判他年後處斬的聖旨上蓋上了玉璽。聖旨一下,群臣閉門不出,但都派出下人去打探消息。京城裏百姓奔走相告,交換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定陽王府緊閉大門,拒不見客。
宇文拓坐在采蘭軒裏,看著手裏的書,一頁翻過去,他才淡淡抬眼,看向李雲。
李雲撓了撓頭,十分困惑,但仍如實稟報:“皇上聖旨一下,國舅爺動也不動坐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拿過聖旨看了看,還笑了一下。”國舅爺曆來都是一個高深莫測不知道他想了什麽的熱,這他李雲知道。但是,一個將被斬首活不了幾天的人居然還笑了,想想都覺得可怕!
宇文拓沒有再為難這個護衛,吩咐道:“去把兩位公子請來,還有章淩也叫來!”他鳳目微凝,看著書頁上那熟悉萬分的字,抬手隨著那字跡輕劃,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茜茜,希望我這招“暗度陳倉”沒有辱沒你這個師傅的名聲!
屋外忽然卷起了大風,天空密布黑雲,沉沉悶悶的。剛走出采蘭軒的李雲皺著眉頭,攏了攏自己的衣服。這個冬天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才晴了幾日,難不成又要開始下雪?
天色越來越陰沉,像是要隱去什麽似的……
皇城還沉浸在睡夢之中。
夜半無聲,偶爾一聲驚鳴,卻是哪裏來的小貓壓著嗓子叫。守衛的侍衛,握著長矛,站在牆根下,偶爾動一下,捂著手哈口熱氣。這個冬天來得比往年早,還冷上了許多。不少侍衛臉上、手上都長了凍瘡,又癢又痛,人剛立定,又忍不住伸手去撓撓。
漆黑的夜裏,掩去了許多動靜。
抬頭張望了一下,隻見周圍漆黑漆黑的,如一個大鏖壓住天地,不見一絲光亮。狐疑地又看看,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不禁小聲低估了幾聲,惹得身邊站著的同僚奇怪:“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響啊?”撓著頭,侍衛低聲回答,似乎怕驚嚇到自己那顆不安的心一樣。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向他們靠近。
夥伴嗤笑一聲,嘲笑他的疑神疑鬼,正待開口奚落他,脖間突然出現冰涼讓他愣住,忘了開口。
一個火光劃過天際,被綁著扔在地上的侍衛睜著疑惑的眼,看著那火光在天空中炸開。發生了什麽事?
城門被打開,遠遠的一路光點向這邊迅速移動,如夏夜裏的螢蟲,彎彎曲曲流動著,好似灑落天際的萬個寶石。
皇城被攻破的時候,錢方天手握寶劍指著那舊往的下屬,他的劍尖從未泛過如此冰冷的寒光。他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明亮,濃眉冷冷地揚起,他的眼裏是那些禦前侍衛們從沒有見過的冷厲。他說:“皇上昏庸無道,逼死忠臣,殺害皇後。今夜,你們是死在我愛國的劍下還是殺了我以示忠君,兩相無礙!”
看著他,所有人錯愕、驚詫!似乎前不久才為了他的離開眾人歡聚、把酒言歡,眼下卻已經是刀劍相向,為了各自的忠誠……
一把劍鏗地落在了地上,有人跪了下來,然後更多的劍被丟棄,更多的人跪在錢方天的麵前,做了他們的選擇。
錢方天閉了閉眼,火光中他年輕的臉上,是難以言喻的滄桑。不過是個少年,他卻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第一次明確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回轉身子,他抬頭看了看宮外漸次亮起來的燈火,心裏是糾結是掙紮!
終於,他利落地轉過身子,再也不看後頭,他手中的劍高舉,吼道:“衝進去!抓住昏君!”
尖叫聲漸漸叫成一片,在這夜裏,傳出了老遠……
天牢裏,陰冷的氣息並沒有因為燭火而散去。嗚嗚的風聲在走道上呼嘯,似哭似笑,讓人心裏直打寒戰。暮色將這邊籠罩,疊疊重重的雲密布天空,似乎隨時都會壓了下來。重兵把守,來來往往的侍衛穿著沉重冰冷的鎧甲,帶著武器一次一次地巡視著,心裏卻為這無聊的工作煩惱。每一次眼神交匯,都會自然地扯出一個個苦笑。
好男兒應該戰死沙場,而不是守在這個地方,聽著裏頭的人一遍又一遍喊冤。這些時日,天牢的犯人人數大幅度增加。眼見那些以往高貴沉穩的大官,換了薄薄的囚衣,被刑囚到半死,侍衛們暗歎一口氣。定陽王將要帶兵出征耀雲國,而他們卻守在這裏見證皇家官場的陰謀。皇家無情,縱然有多大的功勳,也抵不過皇帝的一句話。就好比那國舅爺……
“什麽人!”驀地一聲大喝,侍衛們的神經立刻緊繃,急急四望。
一陣緊湊的腳步聲之後,他們被團團圍住。眾多的火光亮起,那些人手握的長矛在火把下閃著陰冷的銀光……
夏錦文盤腿而坐,閉著眼養神。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卻不動如山,似入定般。直到那個淡淡的嗓音響起,有禮而恭敬。
“國舅爺,請隨我走吧!”
藍安溫潤的臉低垂著,麵對這個永遠深沉得高深莫測的男人,他心懷敬畏。火把燃燒的氣息充斥在空氣裏,他看著火光照耀下一臉平靜的男人,心神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回到了少年仰望他的年代……
夏錦文終於睜開眼睛,清冽的嗓音響起,如夏日的冰水衝去眾人心中莫名的煩躁。他身子微微一動,臉上似笑非笑:“你看這次,是算你們贏還是我贏?”
一股血腥氣迅速地衝擊著藍安的嗅覺,他隨即低下身子,火把湊近,隻見夏錦文長袍遮蓋的地方,一抹紅豔在不聲不響地綻放,紅豔中心顏色已經凝結,泛著黑光的紅。藍安臉色立變,小心伸出手去:“國舅爺,你……”
“無妨!”夏錦文不大在意,修長的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腿,道:“大公子,煩勞你通知太醫院院首謝大人一聲,就說我這腿治不好,他就等著被我家夫人毒死。”眼眨了眨,吸了一口氣,笑道:“能把我劈昏嗎?我……實在怕疼怕得厲害!忍不下去了……”
低低叫了一聲,他麵色一白,整個人傾斜著倒向藍安。藍安迅速地點了他的昏穴,將他小心抱起。手觸到他腿上的粘膩,藍安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姨夫當年說夏家的家訓隻是一個“忍”字,他們兄弟三個暗地裏說,應該是個“狠”、“毒”之類的,沒想到……
夏錦文,我們又輸了你一次!
龍行宮裏,武宸愜意萬分地摟著懷裏的溫熱軟體,睜眼看著黃色床帳發呆。登基的這些年來,他從未讓任何女子夜宿在龍行宮裏。除了太後緊盯防範之外,也是他日日夜夜隻想著如何扳倒皇後娘家、和那些世家鬥智鬥勇,根本沒有心力在這上麵。在最近的四年裏,他又時時覺得定陽王的那雙鳳目在盯著他看,常常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一國天子,做任何事,卻縮手縮腳,他的那些宏圖偉業,在保守的大臣麵前,根本是一個笑話。現在好了,皇後已死,夏家很快就要沒了,他的心腹大患定陽王馬上要遠離京師,葬身沙場。太後也不再約束他,他終於可以做一個什麽都不怕的皇帝,他離一統天下的目標越來越近,越來越……
武宸突然打個激靈,耳朵豎起,細聽外邊的聲響。他懷裏的新皇後被他的動作驚醒,不明白地抹著眼睛看他。武宸迅速起身下了龍床,抓起掛在一邊牆上的寶劍,匆匆出去。將新皇後一聲聲驚慌的“皇上你去哪兒”扔在身後。
天還未露一點光,濃黑的天空讓人有種粘膩的感覺。武宸衝出宮殿,一路隻見宮娥、太監倒了一地。他最熟悉的祥福睜大眼睛倒在地上,脖間一灘血紅。遠處的火光混亂,在不停地移動。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懵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身後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他大怒斥道:“大膽!敢直呼朕的名諱!”自小的高貴,讓他的訓話脫口而出,忘了麵前的景況。
宇文拓靜靜站在他的麵前,沒有再言語,看著這個一身明黃錦緞的君主一臉驚怒,麵色幾度變換。
“定陽王,你敢犯上作亂!”一句話,武宸說得咬牙切齒,單薄的衣料擋不住嚴寒,他渾身微抖。
宇文拓沉默地看著他扭曲了的臉,腦子裏回轉的卻是極不相幹的一句話:失去茜茜之前,我也是他這般不經事的模樣?
麵前的少年,沒有那一身黃袍和皇冠,往日的陰沉與尊貴似乎也褪去了。他仗劍而立的模樣,似乎是個想要保護自己家園的普通少年。可惜,他不是!他是生在皇家、長在皇家,有著皇家慣有無情狠厲的君主,他習慣了自己的一句話被稱為“聖旨”,習慣了一個不舒坦,砍人腦袋、抄家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