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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妖妃

  到了夜裏,鳳鳴宮裏一片大鬧。宮娥、太監礙於聖旨全不敢靠近宮殿一分,隻聽得裏麵劈裏啪啦地一陣聲音。沒一會兒,武宸麵帶怒色氣勢洶洶走了出來,宮殿裏靜悄悄的沒一分聲響。眾人相互看了看,誰也沒敢進去瞧瞧。


  第二日,皇後按著原來的時辰早早起床,叫來宮娥為她洗漱梳頭。眾人一進去,嚇得麵色慘白。鳳鳴宮裏一片狼藉,皇後曆來躺著看書的軟榻掀倒在地,書架上的書也被掃在地上,花瓶香爐,更是碎得一地都是。連那一層層的羅帳都被撕扯得亂七八糟……


  而宮娥看到皇後的臉時,一聲短促的尖叫,手裏的玉石梳子“啪”地掉在地上。


  夏錦心靜靜瞥了一眼,道:“撿起來。本宮還要去太後宮裏請安!”


  太後今日特地起早,領著武綺柔念完一遍經,正在靜靜抄著佛經。聽得嬤嬤進來,手一抬:“皇後來了?進來吧!”嬤嬤一臉古怪地走了出去。


  隔著玄黃紗幔,夏錦心在外頭跪下,請安。


  太後放下了手中的玉筆,奇怪道:“皇後為何不進來?”


  紗幔外,夏錦心輕咳幾聲:“臣妾染了風寒,怕驚擾了太後!”她低垂著臉,拿帕子捂著嘴。


  太後輕輕一笑。風寒,看來皇帝昨日還是將她的話聽見去了!起身踱步走了出去,太後看著跪在那邊的皇後,笑意盈盈:“皇後,快起來吧!”


  還是武綺柔眼尖,“呀”地叫了一聲,指著皇後的臉傻了。太後不明所以看過去,隻見皇後臉一撇,微側對著她。


  心裏一沉,太後冷喝:“皇後,轉過臉來!”


  夏錦心一怔,緩緩轉過臉來。


  就見皇後另一側的臉上紅腫一片,高高腫起的臉上幾個鮮明的指印。太後心裏一震,直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沉沉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沉悶地不能喘氣。可她又不能明確明白那到底是什麽……


  夏錦心沉靜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低著嗓音請太後息事寧人。太後看了她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此後,皇帝夜夜在淑貴妃那兒過得逍遙,再沒有人多說一句。


  淑貴妃的肚子一點點挺了起來,今天要吃酸的,明天要吃辣的,恨不得整個皇宮裏的禦廚都候著聽她指揮。右相也日日掛著笑,左一句“皇帝第一個皇子”又一句“淑貴妃娘娘今又……”滿朝文武看著這狀況,除了右相那一派的,甚少有人去搭話。


  國舅爺夏錦文更是沒一回事一樣,日日忙於公務,朝堂上半合著眼眯著,翰林院裏半睜著眼眯著。


  皇後日日送到淑貴妃那兒的補品堆成了山,淑貴妃偶爾興起,挑出幾件賞了宮娥。沒一會兒消息就傳到太後那邊,太後想著自己賜給皇後的東西都進了宮娥的肚子,氣急了也堵著嗓子罵句“妖妃”!漸漸地,卻都習慣了。


  這一日,雪下得正大。寒氣直逼人心,大朵的雪花落在人的肩頭,一時居然化不了。京城裏的百姓都耐著性子在房子裏烤著火,嘀嘀咕咕地說著這幾日市井裏說的正火的消息。


  都說什麽前朝大齊國,有個亡國之君,昏庸得逼著大臣在朝堂上血濺當場。卻沒料,前不久,早朝上也有個臣子自刎……這消息,不假,早朝的那個官親眼看到。說是死後冤魂還要纏著呢……


  還聽說,皇上要出兵耀雲。結果定陽王進諫不成差點被……沒太平幾年,又要掀起戰亂……


  你還不知道!當朝的國舅爺,就那年的狀元郎。為了點什麽事,居然被皇上怒斥……都說皇後不得寵,現在得寵的是淑貴妃,右相的女兒……皇後賢惠,可有什麽用……說是被皇上打了……


  皇宮裏自然不知道民間的這些事,眼下,進進出出的宮娥、太監,慌慌張張的,沒幾步就要撞上幾個,越來越亂。武宸的怒吼聲大老遠就聽得到,太醫院的禦醫慌慌張張地跪了一地,又引得武宸大喊要砍他們的腦袋。


  太後安安穩穩地在寢宮裏念著經,佛珠轉動,木魚敲打的聲音一聲一聲,仿佛要敲進人心裏似的。武綺柔聽著嬤嬤的回報,偶爾手中木魚一頓,太後的聲音就傳了來。


  “柔兒!”木魚又開始一下一下敲打,太後微閉的眼睜開,吩咐嬤嬤:“去把皇後找來,讓她替哀家抄寫經書。”


  淑貴妃在內室哭得驚天動地,右相一家人都被召進了宮,跪在外頭。


  武宸抿著唇好生安慰著,卻惹得淑貴妃哭得更厲害,最後哭得喘不過氣來,直接昏厥了過去。


  禦醫們苦著臉跪在一邊,很快就被盛怒的武宸下令打入天牢,一時喊冤求饒聲不斷。


  武宸撫撫額,招來右相,單獨對他道:“愛妃小產,你們多勸著些。”淑貴妃一早喊肚子痛,痛了一上午,流血不止,沒多久一個成了形的胎兒落了下來。


  右相沉默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開口:“皇上,是不是找些道士……會不會是有不幹淨的東西?”


  武宸整個人一震,驚詫過後,大怒:“右相什麽身份的人,居然敢在這妖言惑眾?朕堂堂天子,一身龍氣,什麽妖孽膽敢近身!”吼得右相唯唯諾諾的,連連磕頭告罪。武宸這才邁步離開,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


  他這些日子,在淑貴妃那兒確實睡得踏實,再也沒有夢到過……難不成,那冤魂將怨氣撒在皇兒身上?


  夏錦心在太後寢宮裏抄足了五天的經書,直至過來這邊請安的宮嬪多了,怕擾了太後清修,她執意搬了出去。


  當夜,鳳鳴宮裏一片寧靜。宮娥、太監靜靜守在宮殿外,不敢擾了皇後娘娘的休息。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皇後沒來太後這邊請安。太後心裏不安,帶著武綺柔去了鳳鳴宮。鳳鳴宮外,宮娥、太監倒了一地,脖子上赫赫然的一條血痕,一劍斃命。太後心裏一冷,喝住武綺柔的尖叫,疾步走進去,隻見身著皇後鳳衣的夏錦心靜臥在榻,手交合在胸前,臉上一派安詳。她的枕頭邊上,一個小小的瓶子歪斜著身子。


  太後身子一軟,直接摔在地上,睜著眼看著皇後那慘白如雪的麵容和已經泛著青紫的唇,喉間溢出哭聲。她終於明白之前看到皇後被打的臉時,壓在她心頭的是什麽了!


  那是恐慌!她的天,已經塌了!青玄國的天,很快就要塌了!


  太後見到武宸的時候,他正緩緩擦拭著劍。他的那把劍,是上古寶劍,從到他手裏就沒有沾過血氣,他也從未擦過它……


  太後上前一步,一巴掌將武宸打偏了臉,恨聲道:“你個孽障!居然為了那個賤妃……”剩下的話含在嘴裏,卻沒有說出。


  武宸冷漠地將手中的劍往地上一扔,“哐”一聲,劍身和地磚之間生了幾點火星。他咬牙:“那是朕的皇子,是母後您第一個皇孫!”


  太後氣得臉都青了,質問道:“你以為是皇後!你有何證據?你當皇後如此愚笨,這麽明顯地除去淑貴妃肚裏的孩子!”


  武宸一愣,心裏的底氣慢慢泄了。他原隻是氣在心頭,加上淑貴妃不停的哭泣痛訴,他才暈了頭。帶著淑貴妃去了鳳鳴宮,眼看著淑貴妃逼著皇後喝下了鳩毒。他對皇後原本就沒有情分……


  太後看著他的模樣,自然知道他心裏所想,又是恨又是氣,恨不得將那惡毒的淑貴妃抓來千刀萬剮,又恨不得將麵前這個老大不小的皇帝打清醒。這孽障……太後抖著身子,冷聲道:“國舅那邊,盡力安撫。皇後屍身,絕對不能再留在宮裏。派人帶到宮外去……”她咬了咬牙,似乎要說服自己一樣狠狠一點頭:“鳳鳴宮,燒了……就說走水……”


  當夜,太後跪在青玄國曆代皇帝的靈位前,淚流滿麵,直至昏厥。太後寢宮裏的人全都換了新臉麵,伺候太後縮手縮腳,太後這一病,就再沒有起過身。


  這一年冬天,冷得不尋常。那日大雪,皇宮裏卻走了水。火勢凶猛異常,將皇後的寢宮鳳鳴宮燒成一片廢墟。青玄國的當朝皇後夏氏不幸喪身火海。


  定陽王府白素尚在,青玄國已經換了一番天地。


  大雪不停,冰天雪地裏,紅牆黃瓦都被白色奪了光彩。皇宮裏的地磚已經顯露出來,太監們一早的忙活,終於在漫天雪白中掃出了一條黑灰的道路。三三倆倆的大臣們安靜地走著,再沒有一人開口說話。雪天灰蒙蒙的,太陽也不見蹤影,讓人心情低落。


  宇文拓仍是紫袍玉帶,隻是在這之外罩了白布衣。皇後往生,舉國同哀,上至嬪妃王爺,下至平民走卒,帶孝十日。宇文拓捂著唇輕咳了幾聲,和幾位大臣輕輕一頷首,隨即放慢了腳步,等著不遠處那慢慢移動的人。


  夏錦文墨綠官服,白衣外穿,發髻間卻罕有地脫去了官帽,隻一隻玉簪冷冷別著。見等著他的宇文拓,低了嗓子道了聲“多謝”,兩人一塊走著。


  宇文拓想起六年前,自己和藍家兄弟唯一一次勝過麵前的這個男子的時候,他們幾個歡呼著解下他新著的衣裳往空中拋著。直至那衣服飛到樹上去了,他們一回頭,卻見這個永遠寡淡著眉眼的常勝者用手蓋著臉,還是原來的模樣躺在地上。藍安“咦”了一聲,說他哭了,他們去抓他的手,隻見他緊閉著眼,臉上兩道淚痕。


  他們氣得說他沒骨氣,輸一次就哭鼻子,那他們豈不是早就哭死了……他卻按著他們的肩頭將他們摔在地上,單腳一一踩過他們的臉,說著他們不明白的話。他說,不能輸,輸一次,錦心就沒了性命。第二日,皇帝大婚,他們才知道那剛登基的皇帝娶了他的妹妹夏錦心,他成了一朝的國舅爺,再也不會跟他們打鬧。


  夏錦文驀地轉臉,對著宇文拓指指發間的那根簪子,道:“這是我妹妹送給我的!”


  宇文拓沉默點點頭,沒有說話。國舅爺隻有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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