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婚約
婁之英聽她講到關鍵,忙屏氣凝神傾聽,豈料曹茉話鋒一轉,問道:「婁之英,當年你被四尊者文抒楊劫持,險些命喪荒廟,你以為其人如何?」
婁之英道:「此人心狠手辣,泯滅人性,毫無惻隱之心,對待人命如同牛馬,不但如此,前時她還恩將仇報,險些又讓我招了毒手!」將在野人谷救人之事說了一遍,曹茉沉吟道:「既是宗主下令格殺,那莫說是救過自己的恩人,便是親爹親娘,也無商量迴旋的餘地,此事換做是我,也必會這麼做。」
婁之英心中一寒,實不願相信自己打小結識的曹小妹會如此冷血,但她身為菠蓮宗八尊者,曾做過這般無二傷天害理的事,只怕也是實情,一時不知該如何介面,曹茉又道:「其實文抒楊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追本溯源,也並非毫無道理。婁之英,我來問你,文抒楊和你有新仇舊恨,你又素來瞧不慣敝宗的做派,那幹麼還要救她?」
婁之英沉吟了半晌,道:「小妹,你可記得,當初我大師兄厲知秋來救我們,曾一眼認出此人?他倆顯然素有舊識。後來我入了師門,大師兄每每提及她來,總是一臉惋惜悵然,還說菠蓮宗為禍民間,那是定要剷除的,不過若遇到文抒楊,定會努力勸她棄惡從善、迷途知返,是以那次我記起師兄的話,便毫不猶豫救了她的性命,可惜終是錯付了。」
曹茉道:「原來如此,那麼你知二人究竟有何淵源?」
婁之英搖頭道:「那時我尚年幼,於這些事懵懵懂懂,只是對師兄的話記憶猶新,可惜我長大后,大師兄遭遇不測,癱在床上昏迷不醒,我便想問,也無從得知了。」想起大師兄近年來的慘狀,不由得悲從中來。
曹茉道:「你若想知道,那也容易,令師兄雖已身殘,但文抒楊尚在,他倆的事,實則跟第三個人有關。」
婁虞聽她顯然知道內情,都側耳傾聽,曹茉頓了一頓,續道:「你們可知文抒楊入教之前,隸屬何門何派?」
婁之英曾不止一次見人認出文抒楊的師承,都說她出身八台派,周殊更是直呼其為師姊,於是點頭道:「我知道的,她是關世族關掌門的親傳女弟子,聽人說她本叫做文娟,這瞿如宮的主人,正是她的師母。」
曹茉道:「不錯,文抒楊出身八台派,她卻並非關世族唯一的女弟子,其中還有一個,叫做文婉,正是她的親姊姊。
關世族早年行走江湖時,曾與一人結為異性兄弟,此人後來遭仇家毒手,夫妻兩個雙雙殞命,留下一對女兒,那便是文氏姊妹了。關世族感念結義之情,將兩個女孩收養,傳她們武藝,教她們本領,待到長大,姊妹二人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了川內一帶有名的俠女。
文氏兩姊妹雖只相差一歲,但性情卻大為不同,姐姐文婉溫柔乖巧,什麼事都逆來順受,從不與人爭執,妹妹文娟則張揚潑辣,一絲一毫也不容人,從不肯吃半點虧,是以關世族對姐姐很是疼愛,對這個妹妹倒不怎麼放在心上,饒是如此,文娟卻沒半點嫉妒吃醋,對姊姊又敬又愛,有時姊姊在外面吃了虧,她定要去討公道找補。她二人雖得八台派掌門照護,可畢竟也算寄人籬下,是以姊妹之情自小就極深,便是到了成年,也依舊這樣。
兩個女孩慢慢身大袖長,到了婚配的年紀,但江湖兒女性情豪邁,也不講什麼媒妁之言。文娟就曾放言,定要姐姐嫁在前頭,八台派的師兄弟們都暗暗好笑,均想文婉靦腆內向,必定會在妹妹後頭出閣,豈料大夥都猜錯了,文婉有一次到恭州府送信,在外面與人一見傾心,婁之英,你可知此人是誰?」
婁之英心中早有答案,只是想到這事牽扯文抒楊身世之變,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顫聲道:「是……是我大師兄么?」
曹茉點頭道:「嗯,那時令師余仙尚未參加英雄大會,武林中幾乎無人識得,倒是你師兄厲知秋常年行走江湖,闖出了些許名頭。那一次他去恭州府公幹,無意間和文婉相遇,兩人一見如故,就此私定了終身。恭州離八台山不遠,厲大俠便跟文婉約定,辦完事後他就去拜山,求告關掌門,於是文婉興高采烈回到家中,和師父述說實情,原以為定會被大加讚許,豈料關世族大發雷霆,言明不同意這門親事,文婉不解其意,哭著追問原由,關世族說桃源觀不見經傳,厲知秋籍籍無名,又不知此人品行本領如何,怎能輕易草定終身,文婉卻說過幾天厲知秋便會上門,關世族則不置可否,此事便暫且擱下了。
過了三天,厲大俠果然登門造訪,關世族見此人儀錶堂堂,氣先消了大半,後來與其攀談,見他學識頗豐,為人正氣,心中也不那麼排斥了,只是關於親事仍不肯鬆口。厲大俠亦覺得自己這般貿然上門,確是過於草率唐突,於是言明三個月後,帶著師父余真人正式拜山提親,他為了避嫌,和文婉只匆匆見了一面,並未過多交談便離去了,沒成想二人見的這一面,竟成了永別。」
婁虞俱是心頭一震,齊聲問道:「此語何意?」
曹茉道:「因為三個月後,厲大俠並未再到八台山來,關掌門直言此人無信,眾師兄弟也說其始亂終棄,是個朝三暮四的小人,就連妹妹文娟也說,普天下的男人都靠不住,這個厲知秋也不例外,只有文婉自己不信,只說她的心上人絕不在此列,她在房中誰也不見,苦苦等了十天,終是沒有等到厲大俠來,悲羞絕望之下,竟懸樑自盡了。」
婁之英早年便聽過文婉這個名字,但對其身世處境一無所知,此刻聽說她跟師兄厲知秋淵源如此之深,而結局又如此凄慘,一時間百感交集,想了一會,搖頭道:「我不信大師兄是負心薄情之輩,這中間定是有什麼蹊蹺。」
曹茉道:「你所說不錯,想那文娟何等脾性,若這事坐實了跟厲大俠有關,她如何肯放他得過?姊姊死後,文娟大哭了一場,便去武夷山找厲知秋算賬。她在建寧府遇見了厲大俠,質問其為何不守承諾,到八台山提親,厲大俠卻莫名其妙,說兩人早已約定,先前的親事廢除,此生永不再見,說著還拿出一封書箋和一件信物。文娟打開觀瞧,見上面寫的清清楚楚,言明兩人解除婚約,從此互不相見,她又反覆查看數次,上頭的確是文婉的筆跡,至於那附著的信物,也是姐姐常配的一支銀釵,那都是她平日里見過的,文娟冥思片刻,瞬間便明白了裡頭的把戲,告訴厲大俠姐姐早已自戕殉情,這些定是有人偽裝栽贓。厲大俠聞聽后先是大驚失色,進而悲痛欲絕,自責不該不信兩人的承諾,以致釀成無可挽回的痛局,他略一回思,想起當時送信的小廝,於是前去詢問,但那小廝拙嘴笨舌,不是個機靈人,講了半天,也說不清委託那人生的何等模樣,二人又搜撿了一陣,愣是毫無頭緒,於是只得分開繼續追查。
文娟回到八台山後,向師父稟明原由,懇求師父派人一起盤查,關世族卻不以為然,說人死如燈滅,文婉既已身死,又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何必無事生非?文娟大感不忿,又找到師兄弟幫忙,豈料各同門也都安身自保,不肯出力。文娟萬念俱灰,一氣之下退出了師門,她在江湖上游遊盪盪了一年,仍是一無所獲,想要報仇卻無有目標,想要求助卻無人援手,正因為此恨無從發泄,她才會就此憤世妒俗,再也不信正派中人,及后加入了敝宗,改換名姓,成為了四尊者,這便是文抒楊和令師兄的淵源。」
婁之英聽明了來龍去脈,心中不勝唏噓,突然想起一事,道:「小妹,你說文娟求助師父幫忙被拒,然則她師母呢?關夫人莫不是因此而跟關掌門反目的么?」
曹茉搖頭道:「並非如此,那時候風大娘子不在山上,待到回家,文娟早已自革出門牆,不見蹤影了。風大娘子和夫家反目,是為了別的事,那與另一人有關。」
婁之英不明所以,虞可娉心中一動,道:「可是那位關公子么?」
曹茉冷笑道:「你們以為這個關楚興其人如何?」
婁之英道:「我們跟他也是今日初識,並不知根底。」將在龍溪鎮如何搭救關楚興一事簡略說了,曹茉又是一陣冷笑,道:「婁之英啊婁之英,你每次慈心大發,卻總救錯人,關楚興乃是人面獸心之輩,你這一出手,天底下不知又有多少無辜少女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