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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血漬

  虞可娉卻無心和他說笑,歎了口氣,道:“大哥,你可好些了麽?需要甚麽藥材,你開出方子,我這便給你抓取。”


  婁之英道:“藥先不忙抓,眼下我不敢運氣,須再過五六個時辰,方能服藥。娉妹,你一夜沒睡,便歇息一陣,到午後再說。”


  虞可娉著實有些困乏,但她心中煩亂,如何能睡得著?見婁之英腰眼處又有鮮血滲出,因前一日趕路匆忙,隻是草草包紮,這時趕忙將他的上衣脫掉,重新用藥粉、紗布細致包了一圈,把傷口封的嚴嚴實實,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去看那件衣服,見被鐵笛劃了好大一個口子,又沾滿血水,顯是不能穿了,於是說道:“待會我到街上,再去買件袍子回來。”將衣中物品取出,一件件放在桌上,除了貼身的褡子之外,還有三件和朱氏寶藏相關的線索,一個是當初從唐州池家得來的寶塔,一個是前些時邵旭贈予的鐵尺,還有一張剛剛獲取的畫布,前兩樣倒也沒什麽,待拿到第三件時,忽然“啊”的一聲驚呼。


  婁之英本已躺下,這時聽她聲音有異,忙側起身子觀看,就見折起的畫布一角,已染上了一大片血漬,他心中一沉,道:“娉妹,快……快展開看看,域圖有沒有受到汙染?”


  虞可娉小心翼翼地將畫布打開,不禁臉色慘白,原來婁之英當時為便於攜藏,特地將畫布折了四折,貼身放在衣袋中,及後他被冷懷古刺中,腰間血流如注,這畫布也沾上了血水,而那一角正是折起的中心,此時虞可娉將圖畫展開,隻見域圖正中早已被血水染紅,卻是中原兩河之間的區域,上頭的圖畫字跡均已不得看清。本來這畫布是朱氏寶藏的索引,二人一心要尋醫典,域圖被汙該是彌天大事,但如今婁之英重傷在身,生死難料,找尋寶藏反倒在其次了,虞可娉重重歎了口氣,將畫布小心翼翼鋪在桌幾上,隻待晾幹了後再看。


  婁之英不忍她一個勁操勞,輕聲道:“娉妹,瞧你麵色都憔悴了,你且睡會,我這傷非數日不得痊愈,若連你也累病了,又有誰來照護我?”


  虞可娉心知他說的乃是實情,在地上鋪了被褥,和衣躺下,雖然困乏至極,但仍睡不著覺,偷眼見婁之英雙眼緊合,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入睡,忍不住問道:“大哥,你……你的傷可會……可會好麽?”


  婁之英聽出她話中含義,那是擔心自己是否還有性命之憂,長歎一聲道:“我也不知,若上蒼保佑,我用藥得當,還能留有這口氣在,隻是這輩子怕再也動不得武了。”想到十數年寒暑不斷練就了一身功夫,到頭來毀於一旦,心中十分沮喪,悄悄將頭轉到床裏,眼中不禁流下淚來。


  虞可娉聽他說的淒切,而這條命究竟保不保得住還在兩說,心裏又急了起來,顫聲道:“大哥,你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那我……有一些事……”


  婁之英怕她起什麽毒誓,忙出言攔道:“娉妹,你莫要瞎想,咱們都歇一陣,待到傍晚,我服過了藥,便知傷勢有多重了。”這幾句話說的快了些,又不免一陣咳嗽。


  虞可娉知道此時和他講的越多,越不利於他複原真氣,索性也不再說話,側著身子腦中胡思亂想,不知不覺間,也昏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等醒轉過來,日頭已偏西了,她起身往床上去看,就見婁之英半倚靠牆壁,正在打坐運氣,當下不敢打擾於他,就這麽呆呆坐著,等了一盞茶功夫,婁之英緩緩睜開雙眼,胸口急劇地起伏,哇的一聲,對著床下痰盂吐出老大一口鮮血。


  虞可娉驚的花容失色,忙過來瞧看,婁之英搖了搖頭,道:“娉妹……這一掌我傷的極重,也不知……也不知能不能挺得過,你幫我采些藥來……”將所需的藥材名字說了一遍,虞可娉含著眼淚一一記在紙上,不敢多有耽誤,當即快步如飛,去街裏將藥買回,此時正值寒冬,每間屋子都生有火盆,她按教的方子熬了滿滿一鍋,親自給婁之英送服了,看他又沉沉睡下,心中百爪撓肝,怕再生出什麽突發變故,不敢有絲毫大意,直守著到了夜半倦意襲來,才草草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來,婁之英臉上較昨日漸有了血色,可氣力卻又短的更多,連說話都十分吃力,整整一天二人竟無法交談,虞可娉仍忙前忙後地煎藥服侍,讓他又好好歇息了一夜,到第三日,婁之英氣息複原,說話比先前利索了大半,已不再斷斷續續,但臉色卻重又變得蒼白,虞可娉不知凶吉,給他換了腰肋的外藥後,問起他的病況,婁之英歎道:“我腰上的外傷倒不打緊,隻是失血多了,氣力恢複的慢,但關風這一掌實在非同小可,端的霸道異常,已將我的衝脈震廢了,總算他先前被自己內功反噬,這一掌隻有三成功力,否則非把我五髒打的粉碎不可,那時便大羅神仙在場也救我不得了。”


  虞可娉聽說他衝脈廢了,直嚇了一跳,要知衝脈是人體三大總脈之一,練功的根基講求丹田之氣,任脈、督脈、衝脈正是匯集於此,方有內力一說,這三脈對習武之人尤為重要,如今其中一脈已壞,今後即使保得性命,也就此成為了廢人,想到此處顫聲問道:“大哥,你……眼下如何能夠救你?”


  婁之英苦笑道:“若有一位絕世高手,將三五十年的功力傳到我身上,或許能留得我這條性命,可如此高人,當世不過寥寥,一個巴掌也數過來了,何況縱使他願意施救,這世上又哪有傳導功力的歪法?難了,難了。”


  虞可娉聽他說的絕望,心中也跟著一酸,哭道:“難道……難道竟沒有什麽法子了麽?吃了這許多天藥,也救不了大哥一命?”


  婁之英見她如此傷心,正色道:“娉妹,你先莫急,我要服藥運功七日,方知能否挺過這一關,這些天你操勞過度,可不能再苦熬了,今日你也早點歇息,再過四日,咱們便知分曉,若我性命無憂,還須將養時日,你可要留力照護我。”


  虞可娉這三天晝夜顛倒,隻在上街買藥時胡亂啃些幹糧,其實早已又饑又乏,隻是心思俱都放在婁之英身上,一時覺察不到,這時聽說還要幾日才知結果,一口氣鬆了下去,也覺得十分困頓,照顧婁之英服藥睡下後,自己也跟著昏睡了過去。


  這一日因睡的及早,到了中夜便慢慢醒轉過來,恍惚間卻聽婁之英似乎在招呼自己,忙揉眼坐起,見他果然業已醒轉,正衝自己說道:“娉妹,你也醒了麽?你瞧桌上那是什麽,我下不得地,看不清那裏的狀況。”


  虞可娉站起看去,原來今日是臘月十七,外頭月亮正圓,當此醜時,月光斜斜地映進屋子,將桌幾照的極亮,就見幾上有一處發出和潤的光澤,似油非油,似玉非玉,在這黑夜之中,瞧來格外顯眼,再仔細一看,竟是前幾日晾在桌上的域圖畫布。


  她好奇心頓起,將畫布取來放在床頭,點燃火燭兩人一齊觀瞧,原來發出光亮的正是被血漬沾染之處,隻因當日取出畫布時天光大亮,血又未幹,是以看不出任何異狀,經這幾天晾曬,血早已深滲畫中,今日兩人歇息的早,夜半醒來,這才借著月光發現逾常,虞可娉將燭火舉近,眼中精光一盛,道:“大哥你瞧,這上頭怎恁地古怪?”


  婁之英重傷之下眼目不靈,經她提醒才得以留意,定睛一看,原來血漬汙染處是中原地帶,那裏正是濃墨重彩描繪的幾處之一,本來上頭也沒什麽特別,可此刻經過鮮血滲透,竟顯出新的字跡和圖畫來,就見在一片山脈之下,隱隱寫著一個“洪”字,旁邊則畫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物件,卻看不出是什麽,兩人瞧了半晌,同時驚呼道:“莫非這便是朱氏寶藏的真正索引?”


  虞可娉說完一吐舌頭,忙伸手掩住嘴巴,低聲笑道:“大哥,夜深人靜的,可莫驚到了人。”


  婁之英雖在病中,這時精神也不免一震,說道:“娉妹,若論推演,你最拿手,且猜猜這一字一圖是何含義?朱七絕的故居便在河南鹹平,莫非此處是指他的舊宅麽?”


  虞可娉搖頭道:“鹹平離開封極近,這裏卻是一處山巒。嗯,河南的名山大川,開封向西數百裏,便該是嵩山了。”她和婁之英對視了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是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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