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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嶽飛

  婁之英一怔,兩人今日隻是初見,而朱氏寶藏的線索江湖上人人趨之若鶩,就這麽冒然說出,本來不大妥當,但不知為何,他隻覺得這位清忠禪師一身正氣,頗有頂天立地之勢,若有什麽藏著不說,反倒不得心安,於是下定了決心,從幼時潛山派因何滅門開始說起,到前些日陸廣追憶當年的情由,俱都說了一遍,就連從周幻鷹處得來的寶塔、邵旭贈予的黑尺也都取了出來,清忠禪師卻並不細看,點了點頭,道:“檀越如此坦蕩,老衲隨口一問,你便和盤托出,足見檀越為人光明磊落、襟懷清白,這些物事得來不易,請檀越妥善收管,以後莫要輕易給人看了。”端起茶杯,慢慢品起茶來。


  婁虞見他又停頓下來,仍不敢追問,直等了好一陣,清忠禪師才又開口說道:“二位既然開誠布公,老衲自也不會有所隱瞞,今日便將我知道的事,都和你們說說。唉,這些往事過了四五十年,有些隻怕都已遺忘了,若非近年紫翠莊出了大案,朱氏寶藏在江湖上舊事重提,老衲便踏進棺材,恐也沒機會向人多說一字。


  說起朱七絕,此人是千年難遇的天縱奇才,他生於富戶之家,幼時便學文練武,習得了一身本領,唉,那也是他後來不得善終的禍根。其實一個人若天資平平,那便會庸庸碌碌,平安喜樂度過一生,一個人若資質上佳,那便能有所建樹,在某一畛域中開宗立派,成為大家,而更有人天賦異稟,胸中所學包羅萬象,在千行百業都被奉為一代宗師,朱七絕便是如此大才。他曾在朝廷文試中考取榜眼,與朝中不少官員都淵源頗深,至於武術一途,更是被武林人士奉為天下第一。實不相瞞,老衲年少尚未出家之時,也是個舞槍弄棒的光棍,當年曾有奸人男盜女娼,害我兄長,老衲報官不成,隻得手刃了仇敵,後來不得已落草為寇,做過幾年占山為王的匪盜。朝廷當時內憂外患,不想興師動眾討伐,便將我等招安收用,朱七絕既通廟堂,又近草莽,也為此事出了不少力,老衲如今不用再做流寇,能在這人間天堂安度晚年,講說起來,倒有一半功勞在此人身上。”


  虞可娉見他口渴飲茶,趁機問道:“原來大師便是在那時識得了朱七絕?”


  清忠禪師搖頭道:“我那時隻是山上的頭目之一,並非首領,朱七絕名滿天下,我自知道他,他卻並不識得我。後來我們加入朝廷大軍,北征南討,鎮服了許多外敵流寇,我這條臂膀,便是出征時被人斬斷的,我既已成廢人,自不能再去領功做官,何況那時朝廷烏煙瘴氣,風雨飄搖,更沒來由特去受那般鳥氣,索性便在這寺裏出家,做個清修之人,以還當年做過的罪孽。果然沒過幾年,北邊的金賊背信棄義,南下進攻大宋,不僅擒走了徽欽二帝,更將中原的花花江山據為己有,咱們祖居的漢人自不甘心被異族統治,一時間北方狼煙四起,烽火不斷。朱七絕家在河南,並未隨著皇室南渡,女真人知他名滿天下,想若能收歸己用,大能折服民心,是以許下高官重金,請他為金國效命,但朱七絕此等人物,又怎會臣服於人?金人求了三次,連大帥兀術親臨,也沒半點用處。金人雖然請不動他,卻並未就此死心,總想有一天能將其收服,於是傳下軍令,一切平亂掃寇的戰事,都遠離他的家鄉鹹平,要保那一方太平安寧,這自是有賣好之意。然則就因為金國朝廷幾次三番和朱家牽扯關係,又加上鹹平從不受金兵滋擾,慢慢地江湖上便有了傳言,說朱七絕和金人勾搭連環,要幫異族覆滅漢人,霸占整個中土。


  老衲那時雖已在本寺出家,但卻塵心未了,時常離了臨安去北方雲遊,遇見金賊欺壓漢人,仗著還有三分武藝,便出手相助,司馬先生和辛讚辛老令公,就是在那時節結識的。我在北方閑暇無事,常尋以前山上的兄弟走動,其中有一位故交之女,後來和朱家結上了親,她先人長輩俱不在世,於是便請了我來主婚,自那次起,我便和朱七絕有了交情。


  兩位檀越,好告訴你們得知,我和朱七絕一見如故,越談越是投機,我曾在北方待了足足一年,當時就是住在了朱家,適才你們說朱七絕十分神秘,外人極難知道他家中的情況,此話不錯,便是我住在此處,也不敢說認全了他所有門人弟子,但你們說他分藏線索的事,我卻知道一二,非但知道,其實那枚扳指,朱七絕本想交與我保管才對。”


  司馬先生突然插口道:“啊,如此說來,我卻記起了,辛老令公當時從河南匆匆歸來,說即將有大事發生,亟需找大師一議,可我倆遍尋你不著,最後隻得作罷。我曾數次問起他何事心急,辛老令公卻守口如瓶,隻說受人重托,不能宣示於人,今日我才得知,原來便是此事。”


  清忠禪師點頭道:“不錯,那一年嶽武穆被朝廷殘害,我心中忿恨不過,不願在中土受這鳥悶氣,恰巧有位當年的把兄,在海外開天辟地,已成了暹羅國的酋長,我便遠渡重洋,到異國散心排遣。不想便在那一年,武林人氏突然對朱七絕群起攻之,最後終於將朱家滿門滅族!你們適才說曾有人見到朱七絕托遺洪廷法師,其實在此之前,他本欲將扳指托付於我,可惜老衲遠在海外,不得已隻能找了我另一至交辛讚,將此物傳出。後來辛老令公尋到了我,要把扳指轉交,但老衲那時心灰意懶,下定決心不再留戀風塵俗事,便婉言謝絕,這便是此物的來曆了。”


  婁虞二人聽到此處盡已了然,這位清忠禪師和少林寺的洪廷法師、辛棄疾的祖父辛讚一樣,都是朱七絕當年可以托遺的摯友,婁之英道:“大師,江湖風言,說嶽武穆含冤身死,和朱七絕不無關係,聽說他與奸相秦檜暗中勾結,做了議和一黨的特使,與金人通風報信,合力壓迫高宗皇帝連發十二道金牌,最終害死了嶽將軍,武林人氏亦是借此名義,一舉殺入朱家,此事大師卻如何看?”


  清忠禪師哈哈大笑,道:“檀越說的好不天真,想那高宗皇帝貴為一國天子,金人即便勢大,秦檜縱然得寵,但他若不想殺人,又有誰能脅迫?還不是他心存忌憚,怕了嶽武穆,這才借故殘殺功臣?其實這人和他昏庸的爹爹一樣,都是沒膽魄、沒見識、沒骨頭的軟蛋罷了!”


  其時高宗皇帝雖已退位,但卻並未駕崩,婁虞二人聽他如此辱罵當今太上皇,都是一驚,司馬先生倒似見慣了般,跟著點頭道:“是啊,世人都說金人忌怕嶽將軍,故此不斷給朝廷施壓,又說秦檜和金國眉來眼去,做了內應不停煽風鼓動,這才令高宗下定決心,給嶽將軍定了死罪,其實高宗皇帝自己,早已對嶽武穆十分不滿,很想除之而後快了,二位可知是因何麽?”


  虞可娉道:“我聽長輩們說,嶽爺爺一心要迎回徽欽二聖,高宗皇帝怕皇位不穩,這才終斷了北伐,更將嶽爺爺下牢處死,可是為此麽?”


  司馬先生笑道:“嶽將軍既是沙場英雄,也是朝廷大員,為官奉上之道,他又豈會不知?大軍出征講究名正言順,迎回二聖不過是鼓舞士兵的口號,後來他見高宗皇帝不悅,早就不再提了,何況那時二聖一死一衰,又何來皇位不穩一說?高宗皇帝之所以起了殺心,實則內因有三。”見婁虞二人聽得聚精會神,不禁幹笑了兩聲,又道:“咱們非議朝廷,十分不當,二位下得塔去,切莫再提及了。高宗皇帝本來很倚重嶽將軍,但後來生了三件事,令他愈來愈不歡心,到最後終於起了猜忌,唯有殺人才能解除心病。這三件事分別是募軍、籌餉、立儲,第一件募軍,當時嶽武穆官封清遠軍節度使,他北上收複失地,沿途吸納了大量義軍,加上劉世光將軍移交的兵力,全國十之七八的士兵,都歸他指揮管轄,那便是百姓們口稱的嶽家軍了,而皇帝最怕的便是大將擁兵自重,此乃其一;後來嶽武穆覺察聖上忌諱,辭官隱居廬山,又是高宗皇帝千求萬請,給他官複原職,這才有了二次北伐,可大軍出征,糧草先行,朝廷連年征戰,國庫早就空了,這時哪裏撥的出銀兩來?於是嶽將軍四處奔波,自發籌集軍餉,總算解了燃眉之急,嘿嘿,兵歸你管,錢由你發,百姓士兵上下一心,還要皇帝做甚麽用?嶽武穆但凡有一絲歪心,他趙家還有活路沒有?是以私自籌餉,乃第二大忌;而最最不該的是,嶽將軍上本參與立儲,要知高宗皇帝南渡後並無子嗣,百年後選何人繼位,是一等一的大事,任何臣子牽扯到此,都得不到好去,偏偏嶽將軍又手握兵權,他這一進言,叫皇帝如何能不提防?因此這三件事一發,嶽家上下想要善終,可就難了。”


  婁虞二人從小到大屢聽人們議論嶽飛之死,但司馬先生這番分教,還是頭回聽說,看來辛棄疾說此人素有賢名,果真不是虛言,婁之英道:“如此說來,害死嶽武穆的元凶不是秦檜,更加不是朱七絕,正是當今的太上皇高宗皇帝?”


  清忠禪師輕搖了搖頭,道:“害死人的元凶並非高宗,而是他的先人太x祖皇帝!”


  (注:高宗乃趙構駕崩後的廟號,彼時趙構傳位養子,尚未身死,是以書中人物斷不會以高宗稱呼其名,此為小說便於書寫而杜撰,請讀者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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