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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偽供

  董學圖咳嗽了一聲,道:“這個、這個,郡主的為人,咱們做臣子的不敢妄加評判,不過郡主與許多王公大臣的公子都很交厚,朝野中多少也都知道,隻是這些官場是非不會外傳,民間百姓也不見得有什麽耳聞。”


  葛威幹笑道:“我們怎地不知?實不相瞞,郡主不但和豪門子弟要好,便是咱們江湖兒女,若誰家公子生的風流倜儻,郡主也會委身來往,我一位老友的令郎,便曾與郡主這個,嗯。”


  趙元申道:“照啊,虞小姐,你聽著沒有,可不是我編排死人是非,而是確有其情。衛掌櫃,當年在堂上我也是這麽說,衛兄雖然老實,可畢竟也是七尺男兒,一經郡主撩撥,加之酒勁上頭,做出什麽蠢事也不稀奇。想是郡主在書房隻是隨口調侃,衛兄不解風情,真的追去求歡而不得,這才一時激憤行凶殺人罷。”


  衛喜幾年來翻了無數次卷宗,知道裏頭對於案發的大小細則均記錄詳盡,唯有凶手行凶動機始終含糊其辭,隻有一句非禮未遂以至殺人,自己去監牢探視孩兒時,也沒聽他講說明白,這時卻見趙元申對此侃侃而談,而這些緣由全是他自個兒妄加揣測推斷得來,不禁氣的渾身發抖,顫聲道:“你……這些全都隻是你腦中的推想,當年你卻煞有介事地在堂上說將出來,旁證和大人聽了,對吾兒的偏見隻會愈來愈深,你……你果真害人不淺!”


  趙元申還欲爭辯,虞可娉打斷道:“這些事既然隻是推敲和猜測,那也不必再講了,此案涉及兩位死者的聲譽,待會諸公再被問到什麽,若非自己親眼所見,還是不說的為妙。衛掌櫃,下一位人證是誰?”


  未等衛喜答話,端木晴道:“妹子,若我記得沒錯,下一個該輪到我了。”


  衛喜點頭道:“不錯,是該周夫人說了。卷宗上所記,當年周夫人路過北首山石時,曾見到郡主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及後不久便聽到了慘呼之聲,推算起來,當是郡主從書房走出之後、被真凶行刺之前了。”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咱們便同去北首假山,繼續推演當年情形罷。”


  眾人知道衛喜絕不肯在他處聆聽證詞,雖然此時個個疲憊不堪,也隻得強打精神,站起身來準備齊到當年的案發之地,不料卻聽得端木晴淡淡地道:“不必了。”


  大夥都是一愣,衛喜道:“周夫人,老漢窮了六年心血,斷然不會放過一絲可疑之處,你若想在此草草陳說供詞,那可由不得你!”


  端木晴長籲了氣,抬起頭來,盯著衛喜一字一字說道:“我說不必去假山了,並非不想助你探究實情,而是因為全無必要,當年我所說的供詞,乃是一段子虛烏有的假話,那晚我其實並未見過郡主!”


  她此語一處,眾人無不愕然,婁之英道:“端木姊姊,你……你說甚麽?”


  周殊也道:“阿晴,當夜你不在房中,我才得以和師妹……後來問你去了何處,你說吃多了酒心中煩悶,於是去後苑閑轉溜達,又趕巧碰見了郡主,怎地……怎地現下又說這些都是假話?”


  端木晴微微搖了搖頭,歎道:“實在是對不住,那年我在堂上,並未給出真供,實因我有難言之隱。當年的樞密院王大人,與家嚴私交甚厚,彼時他疑心朝中有人通番賣國,因不知對方深淺,恐打草驚蛇,故不敢驚動朝廷,隻得委托家嚴幫他積極查探。我東錢派查了半年,總算有了些眉目,恰逢秀王壽宴,王大人亦被邀出席,於是家嚴便托我將查察出的內情告知於他,因事關重大,我們怕留有書信惹來禍端,這件事是我親口口述給王大人的,是以那晚我並不在此處,而是在文苑和王大人密會。隻因此事牽涉太廣、事體太大,我不能據實相稟,便在堂上做了偽供,假言曾見到郡主,以證自己當時仍在西花苑。由於嫌犯當場被捕,加之大夥證詞眾多,我想我說見過郡主,也算不得什麽有力佐證,和其他證詞相較起來更是微不足道,便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咱們當中不少人都或隱或瞞,少說了不少實情。唉,若推演下來,衛東來果然不是真凶,那……那我真是要遺恨千古了。”


  衛喜聽完直氣的青筋暴凸,跳將起來指著端木晴鼻子罵道:“你遺恨千古又濟得什麽用!我兒子卻含冤多年,再也活轉不來了!沒想到你們堂堂劍俠、朝廷命官,個個都信口雌黃,要麽隱瞞實情,要麽添油加醋,要麽妄加揣測,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造孽!造孽!”


  婁之英見他狀若癲狂,怕他激憤之下有什麽出格舉動,於是伸掌輕撫衛喜後背,一邊將真氣緩緩注入,一邊說道:“衛先生,你定一定神,咱們還要繼續審案。”


  虞可娉也道:“是啊,你若亂了神智,如何還能為令郎伸張冤屈?”


  衛喜被婁之英灌入真氣,隻覺周身暖暖很是受用,心緒也逐漸平複了下來,隻是恨意難以消除,仍大口喘著粗氣,盛春林見了他這等模樣,再也按捺不住,說道:“衛掌櫃,你也莫要因此心急氣憤,縱然周夫人等說的都不是實情,那也不過是些旁證,根本無關大局,盛某可是實實在在撞見了令郎行凶,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讓我來說,也省的這般婆婆媽媽,白費晨光。”


  衛喜道:“不成!須得按當年堂審的次序來說,下一個輪到的是趙公子。”


  葛威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說道:“衛先生,你我年歲相仿,素知咱們年邁之人的作息,老夫四隻眼皮早已打架打的厲害,有些支撐不住了,不如讓我先說,說完允我回去睡上一覺如何?”


  衛喜搖頭道:“不行!輪到誰說便是誰說,一個也不許亂!今夜若不能按序推演完案情,咱們哪個也別想睡覺!”


  安婆婆道:“衛老先生,請你體諒老婆子年老體弱,咱們幾個已將證詞說完了的,就許我們回屋歇息罷,若你放不下心,便讓我就此席地而睡也成,老身實在是受不住了。”衛喜隻是不從。


  虞可娉道:“衛掌櫃,大夥昏迷了幾天,今日又費神費力地追憶七年前的細節情形,實已都疲憊不堪了,腦中隻會越來越糊,隻怕也問不出什麽,何況此刻已近寅時,再說下去,天都要亮了,那時已和當晚情景不同,推演下去未免有失偏頗。不如就讓大夥好好歇息,明日再繼續審案。”


  婁之英也道:“是啊,反正還有三日光景,大夥困在荒島左右也逃不出去,又何必急在一時?不如讓咱們養精蓄銳,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接著推演。”


  衛喜抬眼看了看眾人,果然都是一副困頓的神情,他自己也著實疲倦,隻是憑著一股恨意苦苦支撐罷了,於是點頭道:“好,今日便審到此處,諸位便請回房睡足一個白天,咱們晚飯過後,趁著夜黑月明再來陳說案情。”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回到醒來的房間歇息,婁虞二人所在的客房極大,分為裏外兩間,婁之英便讓虞可娉睡到裏屋床上,自己則在外間將兩張八仙桌拚起,和衣草草睡下。這一覺足足睡了五六個時辰,直過了晌午才醒,兩人出了房間來到外頭,卻見董學圖等正圍在庭院當心就食。原來衛喜早早便起得身來,為眾人做好了餐飯,趁著大夥沒醒放在了院中,自己則又回到花苑外的草屋,並不和眾人照麵。婁之英細細一數,見院中隻有董學圖、趙元申、盛春林和端木晴夫婦五人,卻不見安婆婆、蕭夢與葛威的身影,料想這三人仍在房中酣睡沒有起來,這時饑腸轆轆,也理會不了這許多,和虞可娉一起湊過來飲水吃食,盛春林等惱他二人幫著衛喜斷案,對他倆不理不睬,一語不發,隻端木晴念著舊情,仍與婁虞談笑如常。


  過了一會,安婆婆從房中醒來,也來到了院中,邊走邊喃喃地道:“唉,老婆子果真老啦,一沾枕頭便昏睡至今,眼下渾身都疼,連路都快走不動了。”董學圖忙招呼她過來吃飯,安婆婆想是睡的久了,胃口倒是極佳,一口氣連吃了三個饅頭,正吃飲間,卻聽遠處鐵門呀呀作響,一人從假山後拐將出來,原來正是衛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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