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稼軒
辛棄疾的名字響遍大江南北,他在北方義軍中發跡,曾單槍匹馬闖入金營生擒義軍叛徒,高宗時期便被封了大官,因他不僅文才出眾,為官有道,武藝在軍中也是出類拔萃,是以武林人士都欽佩於他,嚴久齡聽聞眼前這人便是辛棄疾,不由得瞪大了眼,道:“原來你便是辛將軍!難怪我瞧你氣質不凡,威風挺拔,果然是英雄了得。我老嚴是個粗人,沒讀過多少年書,但辛將軍的詩詞‘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我卻是背的熟了,每次念過,都覺得氣勢如虹,令人振奮!”
陳亮哈哈大笑道:“嚴俠客,這首破陣子,正是當年鵝湖之會時,幼安兄寫來送與我的,幼安兄名詞響遍天下,那是不必說了,他憂國憂民、不忘北伐複國的胸懷,那才值得讚歎!”
辛棄疾擺手道:“同甫兄,你又何必給我帶這等高帽?樞密都承旨,嘿嘿,辛某已經不是啦,我這次南下去隆興上任,聽聞令尊抱恙,特從臨安府帶來神醫來給伯父瞧診。這位洪扇大夫,是京城泰坤堂最有名的神醫,由他來給陳老伯診病,同甫兄也該心安了。”
陳亮連忙施禮,和洪扇彼此說了許多客套的話,洪扇道:“我在京裏也時常聽到先生的名諱,大夥都說陳先生剛正不阿,從不肯和朝廷佞臣同流合汙。我與辛大人相識多年,聽說他為至交尋訪大夫,便毛遂自薦,跟著過來瞧瞧。病人卻在何處?”
陳亮道:“老父患的是長疾,也不忙在一時三刻,二位風塵仆仆,必定還沒用膳,咱們吃過了午飯再說。”安排下人重新準備宴席。
席間眾人閑談,嚴久齡才得知,原來辛棄疾與陳亮數年前相識,之後一見如故,互相欽服讚賞,成為了莫逆之交。前段時間陳亮遭難,正是辛棄疾與丞相王淮上下周旋,才保他脫難。後來陳亮搬到江州,二人仍有書信來往,半月之前,辛棄疾被朝廷調任隆興知府兼江西安撫使,便打算途經江州和老友一敘,讓仆從幕僚先去隆興官府報備。他知道陳亮父親早就臥榻在床,想起自己識得洪扇,遂托他在醫館中選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跟自己前去診治。洪扇見辛棄疾開口相求,他有心結識這位官場英雄,便一口答應自己親去。
眾人吃罷了飯,洪扇自去臥房診治陳父,過了半個時辰,從房中出來,麵色頗為不善。陳亮焦急詢問,洪扇道:“令尊在獄裏吃了潮氣,肝肺大受折損,回到家後心中抑鬱委屈,加上年歲大了,如今已經肝火攻心,難以根治了。我開了一副藥方,每日三次煎服,可保五年不死,五年之後,就難說了。”
陳亮一躬掃地,垂淚連聲道謝,說道:“洪大夫神仙妙手,近來我請了無數名醫,都說家父捱不過一年,洪大夫能讓家父有五年陽壽,那已經是他老人家洪福齊天了。”
當下洪扇開了藥方,陳亮讓管家備寫了數份藏好,即刻便到城裏的藥店抓藥。一切安排妥善,陳亮道:“洪神醫,多謝你施展妙手,大恩不言謝,再行多說,到顯得不才矯情了。幼安兄,非是小弟不肯留你,隻是你有公務在身,亟需到隆興上任,不如就此動身,等家父病情安定些,小弟自去隆興探你。”
辛棄疾見他說話閃閃爍爍,自己特地帶了名醫前來探望,他倒似下逐客令一般,又見庭院中有四五個練家子模樣來回走動,即不像莊客,也不是仆從,心裏起了疑竇,正色道:“同甫兄,你這般說話,到底有何用意?你府上請了些武人過來,是在提防什麽?”
陳亮本不善作偽,見辛棄疾已近瞧破,知道無法隱瞞,便將何澹如何不肯放過自己、指使江湖殺手欲來行刺之事簡略說了,辛棄疾聞之大怒,勃然道:“還有王法嗎?何澹這個老賊,幾番陷害不能得逞,竟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等我參他一本,看他如何與聖上辯說!”
陳亮擺手道:“幼安兄,他既然使了這等見不得光的手段,必不會親自出麵,你又能參他甚麽?如今朝廷烏煙瘴氣,人人自危,你若也去趟這渾水,隻怕連安撫使也坐不安生。何況惡人總歸要來,我請了這些拳師在此,就是要他們到時候助我一臂之力。幼安兄,那老賊全是衝著我來,小弟想求個心安,請你和洪大夫盡早離開,免得被我拖累,叫我終生抱憾。”
辛棄疾哈哈大笑,道:“同甫老弟,你趕我出去能求得心安,我若放任你在此自己抗敵,愚兄便能心安了?洪大夫,我決意在陳府逗留幾日,月底前再赴隆興上任,請你自回臨安去罷,等我安頓罷了,回京去接家眷時咱們再會。”
洪扇笑嘻嘻道:“辛大人說的哪裏話,小可雖和陳先生隻有一麵之緣,但陳先生有難,我豈能就此一走了之?小可年輕時也曾習武,雖是三腳貓的功夫,但多一個鈴鐺多一聲響,多一枝蠟燭多一分光。和大夥一起對付兩個刺客,總是敗少勝多罷。”
嚴久齡撇了撇嘴,道:“洪大夫,我瞧你的身形步伐,似乎也學過上乘武功。你來看看這些本地拳師,一個個看似威猛,實則不靈的。”
陳亮知道這人說話直來直去,不懂避諱,怕他再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傳到眾拳師耳中須不好聽,忙道:“江州城裏最有名的武師我也請到了,在嚴俠客眼裏自是不足一哂,但他人脈通絡,認識不少當地朋友,這些拳師也都是他帶來的。幼安兄,我知你一向豪氣幹雲,你定要在此助我,我多說也是無用。不如就給你引見這位武師,大夥結識結識。”
眾人來到庭院,陳亮招呼眾武師過來,掃了一眼,不見要找的那人,問道:“馮老拳師到哪裏去了?”
武師中一人道:“馮大哥去接了兩個朋友,說片刻就回。”正說話間,卻聽門口羅唕,那馮拳師恰好剛回,身後又帶了兩人,那兩人高矮相差不離,眉目也有些相似,馮拳師道:“陳先生,我又接了兩個朋友,他們是李氏兄弟,現下共七位拳師在此,那賊子便再厲害,也架不住咱們人多,陳先生大可放心了。”
嚴久齡嗤了一聲,陳亮怕他多嘴,趕忙接話給眾人互相引見,眾拳師聽聞眼前這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辛棄疾,都忍不住歡喜讚歎。當晚辛棄疾和陳亮同榻而眠,兩人一直談到深夜才睡。
那領頭的馮拳師叫做馮通,江州城內沒什麽名門大派,馮通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學藝二十年回到家鄉開館授徒,在江州城武人中,也算首屈一指。陳亮是當代大儒,搬到江州後,本地有頭麵的豪紳裏長都來給他接風洗塵,馮通也是其中之一,二人由此相識。這次陳亮要預防刺客,第一個便想到他,馮通聽聞了此事,便誇下海口,說自己一力承擔,找了幾個相熟的拳師齊來護院,在陳府待了兩日有餘,卻始終風平浪靜。
次日起身,嚴久齡想起明日婁虞二人便要到了,忙寫了便條,派下人送去洪福客棧,要婁之英二人看後到陳府來尋自己。陳亮與辛棄疾直睡到午時才醒,兩人草草用罷了飯,又鑽進書房,引經據典地繼續交談。嚴久齡心道:“這兩位先生真是奇妙,這般之乎者也地扯了一日一夜,仍不嫌煩悶,我看便讓他們說上一個月,也不會膩。”見洪扇仍在忙前忙後為陳父診治,眾拳師三三兩兩的耍錢閑談,過去看了幾眼,但覺毫無樂趣,隻得回到房中繼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