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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燒車

  虞可娉道:“此前聽寧前輩說冷懷古當年被革出師門,此人卻說自己沒有做錯,我便猜想,那必是有什麽憾事,於是問了端木姊姊,讓她簡要說明緣由,這才出語激他。沒成想一擊即中,這人雖然名聲不佳,可也算癡情的緊哪。”


  婁之英更奇了,道:“究竟是什麽事?”


  虞可娉道:“適才緊迫,端木姊姊也隻說了個大概,便請姊姊再詳盡述說一次。日後再遇這個惡人,也能知根知底。”


  端木晴道:“其實這是他天池派的私隱,又是一樁醜事,我們外人所知也不算多。當年冷懷古是天池派掌門賀經綸前輩的頂門大弟子,他學藝勤奮,又加天賦異稟,二十出頭便已名震江湖,七大派小輩中無人是他對手,即是他師父賀掌門,隻怕已也和他半斤八兩。當時他如此意氣風發,已算武林青年才俊中的翹楚了,他是天池派大師兄,二十歲時便開始收徒授藝,其中有一名女弟子,叫做阿芳。冷懷古二十七八歲時,阿芳長到十五歲,已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也不知怎地,冷懷古竟對這女弟子動了情念,阿芳年少無知,自也對他芳心暗許,兩人便經常私下裏偷偷地幽會,然則紙終究包不住火,二人的男女私情,還是被賀掌門發覺。戀上自己的女弟子,那是江湖正派的大忌,但賀掌門疼惜這個大弟子,因此隻要他斬斷孽情,將阿芳送回原籍,便大事化小,當此事沒發生過。哪知冷懷古毫不領情,說男歡女愛,是你情我願之事,兩人又無血緣關係,為何不能相戀,是以自己沒有做錯,更不會送阿芳回家。賀掌門自是大怒,一氣之下將冷懷古革出師門,冷懷古桀驁不馴,也不在乎,但阿芳是個年幼女子,如何能承受這天大的罵名?隔日便懸梁自盡了。冷懷古痛徹心扉,就此離了天山,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又過了幾年,他突然重出江湖,卻已性情大變,從一個大好的青年才俊,變成了無惡不作、特立獨行的奸人。唉,世上的是非對錯,原本就說不清,冷懷古雖然為惡,但推本溯源,那也是被情所傷,天拆姻緣了。”


  婁之英這才明白,為何冷懷古聽到阿芳的名字便心神不定,原來是有這等掌故,對此人到生出了幾分同情。幾人一路閑談,沒三個時辰,已到了璧野莊分舵。


  那璧野莊在百年之前,本是河南的一大名莊,莊主馬氏一家人才極盛。後來靖康之變,宋廷南退,河南已被金人所占,馬家也跟著南遷,一路跑到嶺南,結識當地戚家,兩家合並,又在嶺南重建璧野莊。等傳到馬於仁和戚箜一輩,宋金兩國已休戰多年,馬於仁思念故土,又回河南老家建了分舵。說是分舵,實則是璧野莊的舊址,馬於仁數年前起便常住於此,嶺南的莊子,隻在天寒時回去過年。


  眾人來到莊前,方秀林“咦”了一聲,道:“怎恁地古怪。”卻見門前幾個家丁神色憂鬱,來回匆匆忙忙,也不知出了何事。其中一名家丁看到眾人,忙上前道:“原來是方先生回來了。我這便去稟告老爺。”


  方秀林一眼瞥見這家丁臂上纏著重喪,心頭一驚,急道:“莊裏出了什麽事?是何人歿了?”


  那家丁哭喪著臉道:“是……是大少爺慘遭了不測。”


  方秀林急道:“快!快帶我去見莊主!”領著眾人一齊進了莊子。


  走了兩層院落,卻見一個中年財主坐在院中八仙桌前呆呆地出神。方秀林忙上前拜禮,道:“莊主,秀林回來了,還帶了幾位七大派的朋友。隻是秀林不知莊裏生了變故,我這便帶這幾個朋友去客院歇息,再過來和莊主回話。”


  這中年財主正是馬於仁,他雖痛失愛子,但仍不改江湖豪傑本色,站起身來把手一擺,道:“且慢,即是朋友,馬某怎能不見?便請老弟給我引薦引薦。”


  婁之英等見他遭此不測,卻仍不失禮數,把江湖義氣看的極重,心中都有幾分欽佩。方秀林將眾人一一給馬於仁做了介紹,馬於仁道:“原來是八台派周夫人、鶴鳴觀兩位道長和桃源觀婁世兄,更有虞太傅的賢孫在此,鄙莊今日真是蓬蓽生輝。隻是本處是北方分舵,設施寒酸簡陋,這幾日又生了無妄事端,實有怠慢,還請各位海涵。”


  端木晴道:“馬莊主何必客氣,久聞馬莊主賢德正義,愛交朋友,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我們幾人是負了傷啦,才來叨擾貴莊幾日,馬莊主肯收留接納,咱們已經感激不盡了。”眾人又互相客套了幾句。


  端木晴又道:“馬莊主,適才聽說令郎遭遇不測,還請莊主節哀。”她有心想問情由,但又覺這是私事,相問未免過於唐突,是以不再往下講說。


  馬於仁卻歎氣道:“唉,也是家門不幸,攤上這樣的禍事。隻盼早日找到凶手,能還我兒一個公道!”


  端木晴道:“哦?原來令郎是死於他手?現下找到頭緒了沒?”


  馬於仁搖了搖頭,道:“靈縣的父母官倒和我交情不賴,但這裏的捕快班人都是膿包,查了兩日,至今仍是一頭霧水。”


  端木晴道:“馬莊主,我舉薦一人,未必能幫你破案,但她才思敏捷,或許能尋到一線生機。”


  馬於仁奇道:“是誰?”


  端木晴道:“便是這位虞太傅的賢孫虞姑娘!”原來適才沿途之上,眾人閑聊,婁之英將虞可娉幾次斷案的經曆述說了一遍,端木晴深感欽佩,這時碰到璧野莊遭了懸案,便不假思索的薦了她來。


  馬於仁將信將疑,端木晴又道:“此女頗有乃祖遺風,我雖不曾親見,但聽我婁賢弟講過多次,必不會假。”


  虞可娉擺手道:“那是婁師兄誇大其詞,我有何能,敢說會破宗斷案?”


  端木晴道:“虞姑娘,你莫自謙。咱們在馬莊主府上叨擾,便出力幫他,也是理所應當。何況你有此才,如何能不去助這一臂之力?”


  婁之英也道:“虞姑娘,咱們便聽聽案情如何,就算推演不出,能尋到蛛絲馬跡,也是好的。”眾人勸說了一陣,虞可娉拗不過,隻得應允。


  馬於仁倒並非全信虞可娉有斷案之才,隻是這些天為此苦悶的緊了,此刻能找到人來傾訴,也算好事。於是便道:“那我便將情由講述一二,請虞姑娘自行判斷。”


  端木晴和明鋒明針負傷走了一路,有些困乏,方秀林便引三人去客院歇了。馬於仁帶婁虞二人去到書房,這才把前有後果講來。


  原來馬於仁生有一子,叫做馬新,今年已有一十七歲。馬新雖是少莊主身份,但性格內斂,和外麵的生人結交不多,極少惹出什麽事端。兩日之前的夜裏,馬新不知約了何人,獨自一人駕著馬車去了靈縣縣東,清早被人發現在雙羊胡同燒死在大車之中。由於馬新性子木訥,便連馬於仁對他生前之事也所知不多,是以報官之後,推來想去也找不到什麽頭緒。靈縣縣令不敢得罪這轄內大戶財主,吩咐屬下著力辦案,可查了兩天,仍是一頭霧水。


  二人聽完,婁之英向虞可娉問道:“如何?”


  虞可娉道:“此次不同以往,須得有幾日我親去走訪查察。馬莊主,煩你寫一封信,讓縣令傳負責此案的捕頭,全力協我去查。”


  馬於仁聽她說的信誓旦旦,似乎真有破案把握,不由得把心一橫,暗想便是死馬當活馬醫,這人畢竟是虞允文之後,隻怕真有奇才也說不定。於是說道:“又何必寫信?今日時候不早,明日馬某親自帶二位到縣衙一趟便是。”虞可娉道:“如是最好。”二人拜辭馬於仁,隨府上家丁去客房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馬於仁便帶婁虞二人趕奔縣衙,向縣令說了所求。縣令這幾日因不能破案,十分懼怕馬家來生事端,見他們欲自行斷案,雖覺麵上無光,但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暗道:“我著人全力輔你,你為主我為次,那時再斷不了案,你可不能怨我。”當下叫來負責此案的領班捕頭王介,讓他盡力輔佐虞可娉辦案。


  虞可娉讓馬於仁先回莊中聽信,自己則和婁之英留在縣衙聽說案情。虞可娉道:“王捕頭,馬莊主昨個兒和我們說了大概,但他說的不夠精細,便請王捕頭從頭至尾,將案子再講一遍。”


  王介沒什麽推演斷案的才幹,但為人乖覺機靈,口齒伶俐,他自謙了幾句,這才說道:“好,我便說下案發的情由。那日晨時我在衙裏當值,忽有人前來報案,說雙羊胡同有人葬身火海。我帶著幾名捕快前去查看,原來一輛大車停在路口,那大車昨夜起火,將裏麵一人活活燒死了。


  這人被燒得麵目全非,可仵作還是驗出,此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後來有人認出這輛大車,是縣外璧野莊馬家的,我趕緊帶人前去查探。一問之下,馬家的少莊主馬新果然失蹤了!

  仵作便又重新查驗屍首,不管身高、體態或是手足略微完好之處,都與馬新相符,這大車又是馬家的,是以縣台大人推斷,當夜在大火中喪生的,必是璧野莊少莊主馬新無疑了。”


  虞可娉道:“原來如此。王捕頭,現今查察的如何?可有什麽眉目?”


  王介道:“有的,有的。當夜曾有人目擊,有人放火燒車!”


  虞可娉雙眉一挑,連眉間的黑痣也跟著跳動起來,喜道:“哦?有這等事?目擊者卻是何人?”


  王介臉現鄙夷之色,悻悻地道:“是幾個有家不顧、不務正業的戲子!”


  虞可娉道:“不止一個?這些人是誰,他們現在何處?王捕頭,便有勞你帶我們前去再問一次。”


  王介道:“這群人本也是本縣良民,各有家業行當,但愛戲如癡,自搭了戲班,無事時便成天唱戲。他們的戲台就在那雙羊胡同之前,咱們現下過去看看,他們若在,便問上一問。”


  三人說幹便幹,由王介領著,一齊來到雙羊胡同的街口。未轉過街角,便聽到咿咿呀呀之聲,待轉過一看,一個不大的戲台搭在街邊,幾名戲子正在台上唱戲掉文,台前稀稀落落,卻也站著不少看客。


  王介把嘴一撇,道:“果然又在這裏唱戲了。這夥人各有行當,唱戲皆因愛好,是以觀他們的戲,並不收取費用,這裏的百姓閑來無事,倒也常來捧場。我這便驅散大家,讓他們下來回話!”


  虞可娉道:“王捕頭,且慢。咱們先聽聽戲文,等結束了再說。”三人也擠進人叢,在台下站著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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