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但為君故（一）
阿滿安靜了下來，沒再說話。
李乾也看清楚了他們現在的位置。
按他剛才對四周的勘測來看，這裏似乎是一個洞穴，頂端有層層疊疊的尖形石柱，洞穴的頂部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霧氣向著石柱的位置匯聚，凝結成一滴滴的水珠，向下滲漏著。地麵中地勢比較低的位置，淌著一條小河，河水冰涼透骨，偶爾有星星點點的熒光漂浮而過。洞口的頂部有凸起處，把想要照進來的陽光全都遮擋住了。門口十分寬敞，風可以直接灌進來，經過洞中空氣的洗磨，平添了一股不屬於春天的寒涼。
這個洞穴的存在，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根據李乾之前對於雍州的了解，這裏四季差異極大，少水多熱，屬於艮陽之地。不過他現在也已經見怪不怪了，雍州這片土地上隱藏著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無形之中，他感覺自己對這裏有了更深的感情，不論是這裏的人，還是故事。
阿滿似乎看出了李乾的好奇。
“這個洞穴是很早之前父親帶我發現的，他說按南邊人們的說法來看，這個洞穴性屬陰，很適合我修煉。”提到父親，阿滿的表情十分複雜。所有的擔心和落寞都寫在了少女的眼睛裏。
“是很體貼的父親呀。”李乾用手撫摸洞穴牆壁上斑駁的刀痕，洞穴過去的畫麵在他的指尖一點點地浮現。
少女在洞穴裏一次次地揮刀，劈砍，修心，磨意。在她身旁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男人倚在牆邊，不時伸出手指對著少女比劃，少女顰蹙，男人笑意溫柔，洞穴中回蕩著男人爽朗的笑聲和少女不時的叫苦聲。
現在這些聲音都遠去了，李乾努力豎起耳朵，也隻能清晰地聽見水滴滴落撞擊石柱的聲音。他歎了口氣，坐到阿滿的身邊。彼時的阿滿蹲在石頭上，雙手抱膝，她的眼眶有些紅腫，眼角似有淚光打轉，在幾支擺在兩邊的蠟燭火光裏忽明忽暗。
李乾忽然驚覺這個夜晚發生了太多的事，饒是他這樣走過各種地方的人都難以消受，更何況是並未有真正曆經太多世事的阿滿。
“我之前說的，你父親很可能沒有死的那句話，是認真的。”李乾打算安慰少女，其實他並沒有說謊，根據他的推測，也確實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
阿滿沒有回應。
李乾隻好接著說道。
“如果我是藏在呼延向南背後的幕後黑手，倘若我真的……害死了族長，掌握了族中大局，我完全不會這麽著急地追殺前族長的女兒。幕後黑手的目標應該是我，而對於呼延向南而言，他雖然在丘澤部裏有一定名望，但還是沒有到達能力壓族長的地步。如果他真的順利繼任族長的位子，一定不需要急於對你出手，好好照顧你，反而能讓他獲得一部分屬於老族長一方的民心。”
李乾的瞳孔很亮，雖然洞穴裏看不到夜空，但他的眸子卻好似閃著星光，他的聲音不大，但是中氣十足，喚醒了半夢半醒的少女。
“我看了那張羊皮卷的筆記，上麵幾處關鍵的地方都模糊不清，好像是被某種特殊的手法改動過。而且落款是呼延永康，我想，如果老族長真的過世了，呼延永康這個老頭肯定不會為呼延向南鞍前馬後。也就是說，現在老族長並沒有死，應該是行動受限。我沒猜錯的話，呼延向南現在隻是代行族長之位，所以他才想對你趕盡殺絕……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能與他競爭下一任族長之位的人。”
阿滿終於抬起頭來，她眼神中的光澤在迅速恢複。
她剛想用手背擦眼睛，李乾也看到了她，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塊白色的絲綢手帕遞給了阿滿。
阿滿接過手帕，聞到了一股微微的香味。阿滿把鼻子湊過去，使勁地聞了聞。
“隻是很普通的手帕而已，上麵的香氣是我在某片蒲公英地裏收集到的，你喜歡的話就拿著吧。”
阿滿鄭重地點了點頭，她的手裏緊緊地捏著那塊手帕，感受著絲綢的滑膩觸感。
“謝謝。”她的聲音很小，李乾似乎並沒有聽到。
場麵一下子陷入了無言沉默帶來的尷尬之中。
李乾幹咳了兩聲：“那什麽，我出去透透氣，這裏實在是太悶了。”說著，他不等阿滿回複，就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逃兵，在某一場戰役裏猝不及防地失敗，而後兵荒馬亂，他隻好獨自逃跑。可是他到底輸了什麽呢，直到李乾走在洞穴外的黃土小徑上，他依然沒有想通。
而當李乾還沉浸在對自我定位及意義的懷疑和鄙夷的時候，一個形如鬼魅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那個身影正是李乾逃跑的理由，李乾心下一驚。
更讓李乾驚訝的是阿滿之後說出的話。
“他們來了，我們被包圍了。”
李乾的腳步不自覺地向著洞穴的方向退了幾步，他的大腦僵在原地，紛亂的思緒像是纏繞在一起的結，把李乾捆在其中，動彈不得。
阿滿把手搭在李乾的肩上，用力搖晃了幾下，見李乾沒有什麽反應，她接著說，“荒古族人的感官都很敏銳，我們能聞到南邊的人聞不到的味道。就在剛才，我聞到了我們部落的味道。四麵八方，都有。”
“啊，那我們還有別的路可以離開這嗎，或者說荒古族還會飛天遁地什麽的……”李乾好不容易把腦子裏的東西理清楚了，他也終於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但有一個疑問縈繞在李乾的心裏，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們部落，有特別的搜尋方式嗎？能以這麽短的時間就搬來救兵，還能找到我們的具體位置？”
阿滿白了李乾一眼，“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能力，我們隻是感官稍微比其他種族敏銳一點，而且隔得太遠的話，就沒有效果了。話說你不是南邊來的嗎，按理說歪門邪道的東西應該會的比我多呀？”
“咳咳，怎麽能說是歪門邪道，不過，我們星算師確實有獨特的尋人方法。”
“你的生辰八字，族裏的其他人知道嗎？”
阿滿搖了搖頭。“應該隻有我父親知道。”
“難道他們用的不是星引術，除了星引之外，絕不會有別的技能有如此之高的效率。”李乾喃喃自語，回想起之前天彝子對星引術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