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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看我們都是那麽的可憐

  烏七哭著又灌了口酒,她明亮的眼睛漸漸不那麽明亮了,茫然,迷蒙,她突然笑了一下:“就連他發現我的身份趕我下山的時候,我還在傻傻地幻想,他當時會不會有那麽一絲不忍,對我心軟了,所以放我走?可過後我就覺得自己真他娘的傻!他是誰!他十歲便滅了江湖上的最大教派,用千百人的鮮血鋪就的大道上冷漠帶著眾弟子走到如今的人,如此冷血的一個人怎會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我心軟呢?因為他無心無情,殺人不眨眼,所以江湖上的人形容他為行屍走肉。我卻愛上了這樣的一個行屍走肉,要是我哪天去找我死去的爹娘,他們一定會放棄輪回的路,轉頭來將我扼殺在奈何橋下吧!”


  食樓裏的其他客人見兩個女子趴在桌上大哭,都愣住了,片刻之後,都蜂擁而出。烏七擤了把鼻涕,又說:“快樂是沒有可比性的,隻有痛苦才會那麽深刻。誰比誰更快樂?隻有他娘的誰比誰更痛苦!早知道這種夾在愛與恨之間是這麽的痛苦,當初我就飲下忘情水,在他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就該聽話地喝下,忘掉一切,忘掉恨,忘掉愛,忘掉所有的煩惱,就那麽無心無肺地活著,做著他的傀儡,替他殺人,就這麽為殺人而活著。那時即便會成為天下人恐嚇的女魔頭,至少我不難受……”


  烏七的話讓藤芷煙有一瞬間的清醒,此刻的烏七眉頭緊蹙,眼睛裏再多的淚水都掩蓋不了眼底深深的痛苦。她卷密的睫毛上淚珠顫顫巍巍地停在上麵,好像受了驚嚇的小草,讓人心疼。這一刻,藤芷煙才意識到越是沒有憂愁的人心裏越痛苦,努力將微笑堆滿整張臉,心裏卻是一肚子的酸澀。記憶中的烏七永遠那麽快樂,永遠喜歡將“你娘的”這三個字掛在嘴邊,然後傻傻地衝著別人明媚地一笑,可誰會知道那明媚到好像藏了半個太陽的笑容底下是化不開的憂傷?

  她總是將自己塑造地很強大,讓人有種無法入侵的錯覺。有人說越是努力假裝強大的人,內心越脆弱,因為被傷得太過徹底,所以千瘡百孔的心再也經受不起半點摧殘。


  在她全家死在那雪天時,她就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了吧?她靠著對他的恨支撐著活到接近他,然後靠著對他的愛,不斷稀釋著對他濃濃的恨,如果沒了愛,隻剩下恨,她會怎麽樣呢?藤芷煙不敢想。


  烏七曾說她們兩個是天生一對,早在前世就義結金蘭,發誓這輩子也要繼續做姐妹。藤芷煙當時不信,現在她信了,她們兩個是多麽地相似,認準的事都那麽執著,可這份執著看似不會被這世間的萬物所擊倒,其實不然,能擊倒她們的恰恰是她們所執著的東西。烏七的死穴是她師父,藤芷煙的死穴亦是她師父。


  烏七說:“你娘的阿煙,你看我們就該是姐妹,甚至應該還要早點認識,你被你師父拋棄,我被我師父拋下,你看我們都是那麽的可憐。”


  說著,烏七就笑著哭了,眼裏是很深的傷痛。


  藤芷煙知道烏七的內心一直在漩渦中掙紮,她身上背負著全家幾十口人無辜慘死時怨恨的眼神,她對她師父的愛就是一場自我墮落,是一場罪孽。愛了,便是不孝,該遭天譴;不愛,便是自虐,該傷心欲絕。


  藤芷煙和烏七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哭,直到玄梓宸出現在食樓,她的心有片刻的顫動。醉眼迷蒙間,藤芷煙看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她踉蹌著步伐跑過去,裙擺勾倒了幾個凳子,她抱著他哭:“你去哪裏了?你怎麽突然就不見了?我以後不會再對你有半點非分之想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


  玄梓宸溫和的眉眼裏漸漸溢滿了憂傷,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抱著她哭泣,他比她更難過。為何她的淚水從來都隻是為另一個人流呢?為何她總是看不到他也渴望她的在意呢?


  玄梓宸抬起的手臂終是落在了藤芷煙的頭上,輕輕撫摸著,空氣中湧浮著淡淡的藥草香。藤芷煙抬起頭,迷蒙地看著他:“你還會離開麽,師父?”


  玄梓宸一愣,隨即笑了,溫暖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風,暖暖的,但他的眸子裏卻盡是苦澀。他啞著嗓子,說:“不會,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他有著與白歌相似的臉,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苦笑。她喝醉酒,是她唯一會緊緊靠近的機會罷!

  藤芷煙笑了:“真好.……”說完,她的眼皮再也睜不開了,沉沉地合上……

  夢裏她沒有聞見蓮香,沒有看見那個妖魅如同紅狐在世的男子,她看見的是眉眼溫和如同謫仙的白衣男子,他輕撫她臉頰時有淡淡的草藥香。那個白衣男子將她抱在腿上,用他纖細的十指轉動著輪椅,小心翼翼、平緩而安穩地將她帶離了食樓。她舒適地在他懷裏動了一下,那個白衣男子就停了下來,將她的腦袋輕柔地安靠在他肩膀上,低頭望著她因酒醉而暈紅的臉蛋,手指輕撫了下,眸子裏有哀傷在湧動,他說話時都能聽得到淡淡的憂傷:“柔兒,不管等多久我都願意,可,你會給我機會麽?”說著,他幽幽地歎了口氣,頭頂清冷的月光照著來時的路,一路孤單與落寞……

  藤芷煙醒來的時候,頭炸了似地疼,眼睛剛睜開就因無法適應窗外的強光照射而閉上。突然聽到烏七的聲音在頭頂傳來:“你娘的阿煙!你是豬麽?睡了這麽久!”


  藤芷煙聞聲睜開眼,明媚的陽光自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致使整個房間異常明亮。她揉了揉太陽穴:“我睡了很久麽?”


  烏七白了她一眼:“可不是麽!你這一睡自己倒好,什麽都不記得了,倒是苦了玄梓宸那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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