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月圓琉璃開 下
窄道約莫十丈之長,盡頭又是一道石門,這次倒是未用琉璃月,巫老與青衣一人尋了一位置,用掌同時劈下去,石門便緩緩打開,有光芒散出來,這光芒不似之前的那般耀眼,而是極其柔和,像極了月光與琉璃月將將拔出時發出的光芒。
走進石門蕭君長吸了一口冷氣,偌大的石室裏到處都是夜明珠!百來顆……不,近千顆!石室頂端,石壁上,石室角落都被鑲上了夜明珠,整個石室都靠著這些夜明珠照亮。
蕭君尋了一處地方將明月放下來,才開始細細打量起石室來。石室左側是整齊的石館,共十二具,右側是一石桌和一石床,桌上擺著一架落滿了灰看不清模樣的琴,裏側是一道不知通往何處的小門,裏頭沒有一絲光亮。
巫老走至最裏側的石館前,一掌震來棺材蓋,滿臉驚恐,“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蕭君將明月往角落挪了挪,又給她喂了一顆藥,起身走上前去,見巫老漸近癲狂之態,瘋狂將十二具石館都打開,“怎麽會這樣!青衣,你說!你告訴我為何會這樣!”
青衣隻是滿臉惑色,死死盯著最裏側的那具石館,他也想知道……為何會如此。
蕭君輕瞟那些石館,背後冒出一層冷汗,除了最裏側的那具石館,其他石館中都躺著人,有男有女,棺材裏躺死人並不奇怪,可那些人皆是臉色紅潤,一派活生生的樣子!
蕭君走進想要去探那些人的呼吸卻被青衣一把拉住,“不用試探,她們都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蕭君緊緊抿著唇,青衣口中的很多年怕是比一百年更久,不是他所能估計的。
巫老一把抓住青衣的衣襟,雙眼要噴出火來,“她們死沒死,死了多久與我們何幹,莫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若阿卿有個什麽好歹,別怪我不念舊情!”
“我早便知道來了此處,你是如何也冷靜不下來的,去裏麵看看吧。”青衣拂開巫老的手,往裏側小道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蕭君道:“你便留在此處同明月一起吧,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進去,更不要離開。”
巫老瞥了一眼角落的明月,眼中浮現出複雜的情緒,阿卿……
巫老與青衣離去,蕭君也不再亂看,盤腿坐在明月身側,時不時去探明月的呼吸,過了許久聽得巫老滿是驚恐與痛楚得聲音,“阿卿!”那聲音回蕩在石室,震得蕭君雙耳發痛,蕭君趕忙去捂明月的耳。
過了好半天,那聲音才盡數散去,蕭君起身走到裏側小門處,想了想青衣對他說的話,又走回去坐在了明月身側,死死盯著對麵的小門,那小門仿佛一個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隨時準備吞噬一切。
巫老蹲在一具枯骨旁,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為何會如此?為何?青衣的目光始終落在枯骨的左臂上,那左臂骨的最上方有深深的勒痕,最下方沒有手骨,沒有手……
宮主年幼之時曾落入敵手,被人用燒紅的鐵鞭勒住右臂上方,傷口深可見骨,又被砍去左手。起碼那勒痕是造不了假的,況且此人能夠出現在此處,這無疑是宮主的屍骨了。
“是誰!”巫老狂躁起來,“到底是誰!”
青衣迅速將巫老按在石壁上,給他喂了一粒藥進去,正要退開,卻是瞳孔緊縮,一臉震驚與不可置信。
巫老吃了那藥平靜下來,見得青衣如此模樣,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把推開青衣,回身去看那石壁,石壁上亦是布滿灰塵,但那些微弱的刮痕並未被覆蓋,巫老伸手去觸摸那些字,再沒有先前的失常,平靜得如同一灘死水。
若有一日,琉璃宮弟子到此處,切記止步,青劍反叛,免其為禍世間,幽禁於此,永不放出!
青劍怎麽可能反叛?青衣仿佛被人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空氣凝結了一般,兩人就那麽癡癡站了許久,站到所有希冀都成灰。
“你信嗎?”青衣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三個字仿佛用盡他一生的力氣,縹緲得不像話。
巫老蹲下身子,將坐靠在地上的枯骨輕輕移到另一處,“我不信”巫老死死盯著那麵有字的石壁,“所以我要看一看。”
巫老一手握著琉璃月,另一手去拔那石壁上的刀柄,青衣上前緊緊按住巫老的手,“若……是真的呢?”
巫老握著琉璃月的手緊了緊,瞥了眼角落的枯骨,“若是真的,我便為阿卿報仇,為琉璃宮清理門戶,青衣,你若下不了手現在便可離開。”
清理門戶嗎?青衣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個雨夜,“從此,你便名青衣,入琉璃宮,與青巫,青秋,青雁,青舒,青羽,青泉為青劍組,護琉璃宮周全,護若家周全,護繼任宮主若卿周全,可做得到?”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但一直記得要護琉璃宮周全,護若家周全,護若卿周全。
青衣愣愣的看著巫老,他曾揚言滅若家,終究是留了若君一條命,他控製若家,將琉璃宮繼任宮主帶至巫溪進行殘酷的訓練,讓琉璃宮得以延續,他也是記得那些誓言的吧?可青舒他們怎麽就忘了呢?
“我一直都記得自己的使命。”青衣鬆開了手。
巫老笑了笑,握著將石壁上的刀拔了下來,那刀在外形上幾乎同琉璃月一模一樣,盡管在石壁裏待了多年,刀刃依舊鋒利,閃著寒光。
巫老眼中盡是柔色,看自己的戀人般看著那把刀。看了許久,方才騰空而起,將那刀按進石壁上方的凹槽,那凹槽與祁天山峭壁上的一模一樣,隻下麵亦有一個凹槽,兩者組成一個圓。巫老將琉璃月按進下方的凹槽,飛身後退幾丈遠方才落地。
巫老將將落地整個石室便劇烈晃動起來,仿佛很快便要塌陷!
青衣與巫老屏氣,死死盯著石壁,待那石壁上的暗門完全打開,二人的額上已盡是汗珠。
“等了那麽久,你們終於來了。”有人陸續飛身出來,為首的一人拿著折扇,輕輕道。
巫老臉色微變,“你們……當真叛變了?”
“嗬!你素來與所卿交好,此次莫不是想替她報仇?莫要忘了,她喜歡的是那個白帆。”
青衣臉色大變,“為什麽!”
那人沒有答話,隻靜靜的看著巫老,似是在等他做決斷。
巫老麵無表情的看著對麵四人,突然飛身而起,自之前的石壁上方取下琉璃月與那把老刀,“傷害她的人,都得死!今日不管是為了阿卿還是為了琉璃宮,你們……都得死!”
明月的身體愈來愈冷,蕭君為她輸了不少內力卻毫無用處,忽然,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麽東西爆炸開來!
蕭君迅速抱起明月退至角落,石室不停的晃動,晃得石室頂端的夜明珠都掉了下來!一側的石館也盡數倒在地上!這石室怕是要塌了!
蕭君換了個姿勢將明月護在身後,正想著要不要原路返回,卻見自裏側小門衝出來一血人!那人爬滾著過來,蕭君全身戒備,正準備出手,那人卻抬起頭來,是青衣!
蕭君心神不定,想去扶起他,卻見聽得他喃喃道:“跑!出門往左,用……用琉璃……”
話未說完,青衣便斷了氣,蕭君這才看見青衣手中握著一滿是鮮血的東西,定是琉璃月無疑了,隻是……怎會如此?巫老呢?
未待他細想,頭頂已有石塊不停落下來。
蕭君拿起那滿是鮮血的琉璃月,背著明月使出全身力氣往外麵奔去,往左……左邊有一條小道,之前根本沒有注意,跑到小道盡頭,蕭君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破裂!身後不斷有石塊落下來!
蕭君將明月放在地上,學著之前巫老的樣子在石門四周不停摸索,腳底在晃動,晃得他站也站不穩,有石塊砸在他的腳上,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仿佛全身已經麻木。
終於,蕭君摸到了一個孔,迅速將琉璃月插進去,那石門開始緩緩上升,來不及了!
蕭君奮力將明月推出去,抽出琉璃月閃身過去,小道完全塌陷,連帶著石門落下。
地還在晃動,蕭君大口喘氣,手臂沒了知覺,他不能歇太久,這裏很快也會塌陷。探了探明月的呼吸,懸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蕭君歎息一聲,幸好把琉璃月帶出來了,不然可怎麽辦呢?
蕭君闔上眼,右手握著琉璃月奮力朝左臂砍下,迅速封了穴道。
抬起右手擦了擦麵上溫熱的液體,一手扶起明月,看了眼地上的琉璃月,往外奔去,琉璃月啊,就讓它隨著那些無人知曉的往事一起埋葬在地下吧。
約莫走了百餘步,終於看見了出口。
黑暗開始褪去,天快亮了。
蕭君躺倒在地上,聽見巨大的崩塌聲,勾了勾唇,大哥,我把明月救回來了,隻是,往後再也彈不了琴了,青鸞可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