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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四)

  從沐姑娘那僻靜的小院子裏出來,夜是真正的深了,卷著夜露侵襲而來的寒氣,我倒不覺著冷。


  皓月當空,它的身邊似乎也染著清冷的霜氣,但依舊掩不住它的明亮,這條回去的路竟比先前來時的清晰亮堂。


  熄滅的燈籠一直未點,我在前頭走著,待到了一個岔口,萬籟俱寂,停了腳步。


  “關著方芝燁的柴房是往這條路走?”


  “是。”


  “走,瞧瞧去。”


  我心裏火旺,此刻竟然還能勾出一點笑容。


  本來還會擔心我自己找不到,但是門口守著的護衛直挺挺的,像是給我準備的路徽,步子便明顯加快了很多,待到了那門前,我抬手止住了想要向我行禮的護衛,他有些眼熟,合該是魏淩霜身邊的人。


  柴房的暗是明月也照不到的地方,我湊近了門,從裏麵聽到按捺不住痛苦的細碎呻吟。


  我伸手將門僅僅推開一道縫,老舊的門嘎吱一聲,我就著剛剛點燃的蠟燭那零星的光,看向方芝燁。她就那麽躺在地上,就算是蠟燭紅黃的光下也麵色蒼白,額間著出汗,雙目緊閉,嘴唇發幹,不時的哆嗦一下,呻吟兩聲,看起來慘極了。


  小花掏出兩根燈籠的備用蠟燭,接著點上,這屋子慢慢亮起來,這時我看到她全身,整個人竟是那般單薄,擁著一床薄被子,隻留白粉中衣,白日裏穿著那件繡著蝴蝶穿花的海棠紅暖緞外衣不知道被人剝了丟在嘛裏,我蹲下身,持著一管蠟燭照向她的臉,發現她的左臉有些微腫,想來之前是受過巴掌,也許是感受到了光亮,眉頭緊鎖的方芝燁慢慢的睜開眼。


  “沈歆!”她看清是我,登時睜大了眼睛驚叫一聲,抓著被子迅速縮在一邊,警惕的看著我手裏的蠟燭,“你想用燈油滴我,你想毀我容!”她聲音高亢尖銳,一手指著我,抓不穩的被子滑落,露出她身上被鞭笞而留下的傷痕,我看了看手中的蠟燭,恰好此刻有一滴蠟油因角度傾瀉而滴下,坐實了我的罪證。


  我不免的想笑,方芝燁滿腔的憤恨,都凝聚在她的眼神裏,那目光裏的狠毒似乎要在我身上剜出兩個血淋淋的窟窿。


  “現在是什麽感覺?”我慢條斯理的直起身子,四處轉著打量這間柴房。


  “怎麽,來落井下石?”方芝燁咬牙切齒,隨後想到什麽輕笑一聲,強撐著站起來,同我平視,“我現下受罰,你認為爺爺會不管我?我這身上的鞭傷是魏相在打我方家的臉!還有,等回去了,你認為方芝越的日子會好過嗎?她打我的這巴掌,我將百倍奉還!”


  “啊!”


  我猛然湊近掐住她的脖子,在她驚恐的雙眸中倒映出我陰鷙的模樣。


  “那你以為我爹爹和兄長會放過你們方家?魏相掌文,沈家控武,你抬出方閣老,他明哲保身還來不及。你還想為難芝越,先自求多福你爺爺會不會將你綁來請罪吧!”我眯了眯眼,一把鬆開她,方芝燁本來因為仇恨而熠熠生輝的眼睛驟然失去神采,單薄的身子踉踉蹌蹌地撞在牆上,一時怔仲使她保持不住平衡,又搖搖晃晃的跌回地上,“魏淩霜沒有傷你的臉,就已經是給方家麵子了。”


  “即便如此,魏相也不能這麽對我,我是方家嫡出小姐,他怎能如此辱我!”方芝燁強作精神,從牙縫裏擠出了些莫須有的氣勢。


  “方三,你怎麽就不明白。”我有些不耐煩,又可笑她這番模樣,“你娘半路上道,不過是個續弦,你算哪門子嫡女,若論身份尊貴,你哪裏比得上我?”


  “我知道你家世好,沈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就算是眾和館裏的最後一名,夫子也不敢把你逐出去,”她望著我,本來揚著的嘴角慢慢滑下,神色猶如被大風從枝頭刮下的碎花,零落在地麵上,竟然有些淒楚,我從未見過麵露這種神色的方芝燁,心裏居然產生了惡劣的新鮮感,“我雖然厭你,但沒想過真的害你。”


  “你害芝越與害我有什麽區別?”


  “嗬,你真以為方芝越是什麽好人!”提及芝越,方芝燁本是淒楚的麵色變得猙獰起來,“她的娘親害死我牙牙學語的親弟弟,不過兩歲幼童,才會喊我姐姐,那個毒婦也下得了手!毒婦生出來的又會是什麽好東西!你以為當初在眾和館她是真心和你交好的?”最後到我,平靜了些,甚至帶了點嘲弄的意味。


  “若是不真心同我交好,何必和我一並承受你們這些人的嘲諷欺侮?”我淡淡道,絲毫不信方芝燁口中的屁話。


  “可欺侮嘲諷的那些人哪個不是被你一一揍回來了?不過是尋你一方庇佑罷了,她雖然隻專琴道,書讀得不怎樣,但是我知道這賤人的心氣高著呢,同你交好說不定心裏還認為自己屈尊了呢!啊——”


  我徑直掰斷了她的一根指頭,生生將那根手指掰在了手背上,我舉起她的手呈現的奇異形狀給方芝燁自己看,“你嘴巴最好幹淨點,我再聽見你罵她,可就不是一根了。”


  方芝燁哆嗦了一下,將慘叫和嗚咽悉數吞進肚子裏,看向我的眸色裏帶了畏懼,突然她又咧開嘴,“你以為隻有我一個人恨著方芝越嗎?高門深院裏的齷齪事多著呢!她那個母親做得孽,她欠的債,遲早都要還回來!”稀裏糊塗的,我不知道方芝燁想到了什麽或是想開了什麽,恨意和莫名的笑意在她臉上交織成奇怪的神色,她聲音很輕,“等著吧,來日方長。”


  我不知道她還有什麽後招,但是方芝燁是個真小人,壞的坦坦蕩蕩,她仿佛地獄惡鬼的詛咒讓心地著實的一驚。


  “別對方芝越用什麽損招,被我發現了,我的手照樣能伸進方府的後院去。”我仍然警告了一句,隨即吹滅了那三支蠟燭,柴房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中,方芝燁可能還在揚著我看不見的嘴角,“好自為之。”


  但柴房掩上了門,便是封閉了她喜怒哀樂。


  我仍舊走在前麵,心中忐忑不定,同時背後感受到一股灼熱的視線,走到岔口時,我又停了腳步,歎了口氣,“想問什麽就問吧。”


  話一出口,小花便蹦出來,天上的星星似乎都落到了她的眼睛裏,她手捂著胸口,仿佛捧著心,“小姐剛才,也太威風了吧!”她說完就似乎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兩手捂著嘴,但捂不住笑意,笑意從彎彎的眼睛中撒露出來,“真想讓小草也看看!”


  “‘方閣老明哲保身,我的手伸進方府後院’這都是真的嗎!這些年小姐對著季公子一直都是溫溫柔柔的性子,我還以為……”她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一副為我傾倒的模樣。


  “假的。”


  “啊?”我一盆冷水澆過去,手舞足蹈的小花停下,愣愣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方閣老會怎麽做,但是我的手是肯定伸不進方府的後院。”我歎了口氣,“不過是以我的猜想唬住方芝燁罷了。”


  “我覺得小姐說得有理有據,有十二分的道理!”她挺起胸膛,替我信誓旦旦。


  我無奈,“若真能摸清楚官場的那一套,那我真能入朝做官了?”


  “那可真說不準呢,小姐你今天還有點像相爺呢!”


  我站在崇心院和白雲苑的岔口,略一思索,進了白雲苑的門。此時聽到小花這話,不由得斜睨她一眼,“你見過魏淩霜這樣對別人?”


  小花縮了縮脖子,“那倒是沒有……但就是覺得您對方三小姐那樣時,似乎有了相爺的影子,雖然京都都傳相爺清淡溫和,唉,奴婢也說不清楚。”


  “清淡溫和?魏淩霜是一道菜嗎?”我笑她。


  小花噤了聲,四處瞧了瞧,望向白雲苑院內芝越亮著燈的廂房,又看了看我,識趣的沒有開口說話。


  早就是該入睡的時候,她的身影沒有映照在窗上,那不是留有夜燈的亮度,想必也是在煩憂著白天發生的事。一切都來得太快了,猝不及防的被下藥,暈倒,救治,對方芝燁的迅速關押懲罰,許多事情被壓縮成一點記憶衝擊著我們的腦袋,讓人難以消化。


  我現下無礙,可是芝越呢?

  方芝燁說是什麽孽,什麽債,我都不清楚,芝越鮮少和我提起那個在她六歲時去了的母親,在方府她僅有個還算疼愛她的祖母算她的靠山了,對她不冷不淡的父親恐怕早就被被的女人收了心,又怎麽會幫她呢?


  她不願意跟我講的事,我自然不會多問。


  可過了今夜,她以後該怎麽辦?她為了我的事,大概已經和方芝燁撕破臉了,剛剛在方芝燁臉上看見的痕跡和她的話都是證據,高門深院,芝越早已步步險境。


  一隻寒鴉盤旋而下,落在了屋簷上,它歪了歪腦袋,粗粗的嘎了一聲。


  我回過神,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緊握的拳心濕的很,想來已全是汗了,“走吧,回崇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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