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一）
禪聲尚在繞梁間，我便將熱騰騰的齋飯風卷殘雲般裹入腹中了，小花見我吃得快，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等到放下碗，臉上沾滿了飯黏子，我笑著遞了塊帕子。
她囫圇吞下後，才如同解開封印般的對我展了個笑容。
“小姐，這兒的炒青菜真好吃，好香，吃第一口時我就想跟你說了。”
“我也是，但在這兒，還是先食不言寢不語，好了，”我支著桌子撐起身，“咱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
屋子裏不大，一個火盆足以暖烘烘的，待小花推開門，外麵的冷氣撲麵而來吹醒我的酒飽飯足的憊懶，我竟一下子生了重新坐下來再歇歇的想法。
“小姐，走吧。”
我搖搖頭，笑話自己真是懶得可以。
普眾寺雖大，但目前為止我眼所見無處不精致，大殿的金身羅漢就不說了，白雲苑偏遠，也打理的井井有條，地麵上鋪著白石，其中以鵝卵石鋪了條蜿蜒曲折直抵拱門的行走小道。我再回頭看北屋的牌匾，不大，但是同樣是金邊字。剛進寺廟遇那掃地的小和尚，穿的單薄，還以為寺廟清寒，現細細瞧來，處處彰顯富貴。
我走出了白雲苑，順著僅有的一條路走，邊走邊感慨，姑娘們的求姻錢還真是好賺。我想起來先前的時光，為了季嵐舒，忙前忙後的求簽掛符，女兒家以一己之力搏求姻緣的事都做了，今天自己雖隻拜了個菩薩，但看見方芝燁李影她們做的其他事，看她們求簽時愁眉苦臉，在紙上寫上名字時的興高采烈，掛符時的小心翼翼，仿佛在照一麵鏡子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小姐今天當真不掛符嗎？”小花在我身側問。
“他都親口給了我承諾，我還費心什麽呢，花開花落自有時，我現在等他便好。”
“還有以後呀，您可以讓菩薩保佑您和季公子長長久久。”她堅持不懈地勸我。
我停了步，回頭笑著看她:“事在人為。”
小花看著我扁了扁嘴:“小姐我感覺您不太一樣了。”
“怎麽說？”
“以前您沒跟季公子表露心跡之前做的那些事，雖然小心翼翼的，但是還是讓人感覺那麽熱烈，那麽轟動，自從那次得了季公子一句話，這些年的日子就像突然畫了個句號，小姐也變得，變得嫻靜了，往日裏隻要跟季公子有關的您都那麽積極，可現在來到據說很靈驗的寺院，你都什麽事都不願做了，事在人為，從前的您都不說，都是直接行動的。”
我靜靜地等她說完，小花結束了話，看著我還有些窘:“小姐這麽看著奴婢幹嘛呀？”
“你可知一諾千金？”
她點點頭。
“我並不是什麽都不願做了，而是不必做了。這麽多年，季公子的品行你也了解，他承我一諾，便是代表了我多年追求開花結果。既然已經達到當初做那些事的最後結局，何必還做其他呢？”
“小姐算的這般清楚嗎？”
算的這般清楚？也不能這樣說，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想再解釋下去，便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這般看來，小姐是沒有那麽喜歡季公子了。”
“什麽？”我皺起眉頭。
這丫頭到底怎麽想的，我忍不住抱著胳膊圍著小花轉了一圈，剛想開口時抬頭有意識無意識的一看，拐角一對男女走了過來，一高一矮的身影便印入眼簾。
高的身披藏青底雲海崖紋織錦緞披風，脖子那圍著圈十分油光水滑的內裏毛，挺拔又貴氣；矮的穿著燈草灰色的罩袍，臉上還掛著麵紗，立在旁邊像個灰撲撲的影子，但不遠瞧著身姿纖細窈窕，不出雙十。高個子的男人低著頭，臉略略朝那邊偏著，似乎朝那女人說著什麽，女子細細聽著，比起那身暗淡的衣裳，她的眼睛出奇的亮。
“小姐你看什麽呢？”小花順著我的目光，扭頭看去，有些驚奇，“相爺？”
“沈歆？”
她這一聲驚了那對男女，他們似乎沒有想著這有人，魏淩霜看見是我，眉頭顯而易見的挑起來，又低頭囑咐了那女子什麽，便讓她離去了。離開之前，我同那女子有片刻的對視，她有一雙漂亮的瑞鳳眼，眼尾還微微有些下垂，柔和而無辜，我竟覺得有幾分熟悉。
待那人的身影自拐角消失，我收回了興味的眼神，促狹看著魏淩霜。
“你便是誡元師傅的貴客？”邊說著，我邊朝他走去。
他頷首道：“你怎麽在這？”
一走近魏淩霜，就聞到他身上前所未有的好聞的香氣，往日裏他鮮少熏香，今日裏同女子出行，這也算是盛裝打扮了，我忍不住想笑，朝之前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抬了抬下巴：“今早上來的，那姑.……”
我突然覺得腿一軟，霎時間天昏地暗起來，身子不受控製的向下倒去。
“小姐！小姐！”小花和魏淩霜同時間抄住我左右兩邊。
我頭暈的厲害，這時間猶如五感盡失的廢人，可是魏淩霜身上的香氣卻能清晰的感到，那香氣入髓入心，如同救命良藥，引得我瞬間熱起來，想往他那邊靠，可腳卻還是軟得厲害，怎麽也站不起來。
“怎麽回事，臉怎麽通紅的！”
“小姐你身上怎麽這麽燙！”小花摸著我的手，又繼而摸摸我的額頭，大駭。
“先去屋子裏。”
魏淩霜將我打橫抱起，大步流星的朝崇心院內走去，我手順勢摟在他的脖子上，貼著他麵頰的肌膚，覺得冰涼涼，滑溜溜，好舒服。
我費力的抬了抬身子，再將臉湊過去，同他麵頰相貼，登時爽利不少。
“你做什麽？”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僵硬。
“師傅，好師傅，魏老師，魏先生，”我的臉頰蹭著他的臉頰，本來已貪涼的心又覺著不滿足，想渴求更多，情不自禁的將手伸向他那圈看起來油光水滑的毛圍領，在他耳邊低語請求，“好師傅，就借我蹭蹭。”
“蹭，蹭什麽？”
魏淩霜的臉紅得很快，我強打著精神笑嘻嘻的看他，剛剛說我臉紅，如今他也這般紅，誰又勝得了幾分呢？
“你是不是也熱？”我解開他毛圍領的扣子，魏淩霜肌膚白淨，本來捂得嚴實，現在暴露在空氣中迅速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伸手進去，觸碰他的脖子，寒冬臘月裏，本該是溫暖的內裏肌膚，在我手下卻是解暑般的冰涼，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隻覺得我病入膏肓，神誌越發不清醒。
“師傅身上好舒服啊。”
“閉嘴！”魏淩霜暴躁的可以，他一腳踢開一間屋子的房門，三步兩步的走到床前將我放下，我掉進這柔軟的被褥裏，仿佛突然間新注入了股元氣，邊掙脫開撲上來的小花，邊坐起身去拉魏淩霜的手。
“.……小姐？”小花呆呆的看著我，眼淚在眶裏打轉。
“去誡元那裏找..沐姑娘，快去！”魏淩霜認命般的將他的手交於我玩弄。
小花點點頭，馬不停蹄的去了，現下，屋裏僅剩我同魏淩霜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