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中)
翌日
我這一夜都睡不不甚安穩,天蒙蒙一亮便趕緊穿好了衣服,從我的隨身小囊中翻出解藥,預備給那女人送過去。暫時,我還未聽到入夢樓有什麽倚門賣笑人香消玉殞的消息,應該尚且來得及。
昨日,魏淩霜聽到我尚未給弦歌送解藥時毫無驚色,他十分平靜,還道無妨,說弦歌既然能給他下毒,必然是懂些藥理知識的。這臭男人果然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現在來了個黃芩姑娘,連自己昔日的心上人中了毒也不在意了。
甫一出房門,相府管家錦叔那老臉便出現在我麵前。
“音欠,你起得太遲了,相爺要早朝,你便要提前起床伺候。”他十分嚴肅的盯著我。
這老東西,往日裏我是這相府的半個主子,即便橫衝直撞,鬧得這裏翻天地覆,他也好吃好喝的哄著,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他在下人麵前是這般耀武揚威。
“那我趕緊去魏..相爺房裏。”我低了頭,想從他旁邊繞過去。
“不必了!”錦叔一把截住我,緩和了聲音,“相爺已經上朝去了,先來吃早飯吧。”
於是,我便跟著他左拐右拐,來到廚房前的膳屋,同我穿這般衣服的小廝都聚集在這裏吃飯,整整齊齊的排了兩大長桌,見我來了都好奇的打量著我,我瞧見了昨天撤我飯菜的那兩個冰霜小廝,正喝著粥,吃得十分有條理,分毫不被外物影響,不愧為是魏淩霜身邊的人。
管家給我拿了副碗筷,挑了個位置,我四處打量了一圈,沒有看見容枯。
正當疑惑之際,一個聲音脆生生的響起,我對麵的那小廝歪頭看了我半天,湊到我麵前,說:“這位哥哥就是那新來的嗎?”
那小廝眨巴這那水靈靈的眼睛,嘴角還黏了個芝麻,我看著他倒也有幾分眼熟,這濃眉大眼,膚色水靈的.……這不是魏淩霜書房裏的那個侍書小廝錦無嘛。
“可我”
聽他說那話我忍不住腹誹:眼熟?這不廢話,我可是平日裏你們伺候的主子的徒弟!是你們的半個主子!還喊什麽哥哥,別以為你長的嫩我就不知道你已經雙十了。
即便我腦海中將他剮了千百遍,但是含笑道:“我同你應當是第一次見麵。”。
錦無搖搖頭,凝神看了我半天,突然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眼熟了,你這模樣真是像極了相爺的那個學生。”
他這話一出,四周皆安靜了,四麵八方的眼睛都射過來,粘在了我的臉上。
相爺的那個學生,便隻有一人。
“還真像那沈歆。”
“我也覺著細皮嫩肉的像個姑娘家。”
我就是沈歆,偏偏還覺著我像沈歆。我咬著筷子望著眾人,說:“沈小姐才貌皆備,傾國傾城,我怎麽比得?”
錦無十分識相,讚同的點點頭,眯了眼又看了看我,“你眉眼的確比她的粗糙了些。”
??我才誇他識相怎麽了就說我眉眼粗糙??我沈歆怎麽又比我自己長得醜??
這早飯我越吃越無味,當時重重的放下碗:“我吃飽了。”
說完錦叔便抬頭看了我一眼道氣性怎麽這般大,往日裏我何時被下人說過不好看,被管家說過脾氣大,我心裏既無措又委屈,扭身便走出了這膳房,這魏淩霜,明明是師徒卻這般虐待我,還讓我吃這麽寡淡的飯菜。可是.……可是這建議,卻是我自己提的,耳邊突然回蕩起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我是相府的小廝,魏相的書童。這次還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又有什麽理由置氣,我低頭看看身上的青色夾襖,歎了口氣,這衣服左胸還繡了個魏字,現在真的,不得不接受自己成為了個“下人”的事實。
木已成舟,那就先把正事辦了吧。
夾襖不若狐裘保暖,盡管我穿著件披風,但還是感到寒風刺骨,待到入夢樓時,我隻覺得我的手都凍僵了。可入夢樓的大門緊閉,我在周圍轉了一圈,見無人便縱身一躍,翻過了那圍牆,我昨日晚飯和今早早飯都沒好好吃,落地之際明顯覺著體力不支,腹部騰起一道鳴。
二皇子是弦歌的客,入夢樓眾所周知,憑著弦歌的姿色應該已將他壟斷,大而化之的說這弦歌台麵上便是二皇子的人,單單隻是見著弦歌還好,若我穿著這身代表著相府的衣裳出現在入夢樓弦歌姑娘的房裏被旁人看到,就能引起一段令人揣測的故事了,說不定會認為魏相已站在二皇子那邊,如此想到,我謹慎的拉了拉衣服,護好了胸前的魏字。
整個入夢樓都靜悄悄的,也是,這煙花之地,自是黑白顛倒。我根據記憶找到弦歌的房間,偷偷拉開她窗戶一角,望了望,她的床被一層紅紗籠罩,床邊也隻有一雙鞋子,想必沒有他人,我看不出裏麵,但這環境十分靜謐,她應該還在熟睡。
是乎,我輕輕推門而入,推門的同時,屋內出了一種女子打哈欠的聲音。
我頓時驚住,腳懸在半空邁不動退不得,扭頭驚愕的看著那被我忽略在桌旁,一紅衫女子支著下巴也分外吃驚的看著我,我倆四目相對,空氣凝結。
“弦歌姑娘,我來送藥。”
我趁她還未反應過來時,趕緊先發製人,十分不協調的衝她行了半個禮後,從懷中掏出藥遞過去,放在她的桌上。
待我過去,她似乎才反應過來,匆忙將桌上的紙掩蓋住。那是什麽?我們素昧相識,她還怕我看見?我不禁疑惑,但不至於對一個妓子的事多感興趣,放過去便又退回房門口。
“藥?”她先是疑惑,隨後眼中戾氣大勝,喝了一聲,“別走!”
憑什麽她讓我別走我就別走,我才不聽她的,我腳下抹油,邊走邊道:“姑娘不要為難人,我隻是個跑腿的,其餘一概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這幕後策劃是我,動手打劫是我,跑腿送藥是我,我現在想想沈歆真是千張麵孔,幾番打扮蒙了所有的人,身為沈家兒女,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又貌美如花,現在還有這般迷惑眾人的才智及麵孔,哈哈,這讓我有些得意起來。
不過,這弦歌到應該真的懂幾分藥理,可嵐鶴春嚐沒有緩解抑製的藥,這京都的大夫再有名也不可能解得,但剛才見她,麵色略白,眼下稍青,但中氣十足,反應尚快,按道理隻是像熬夜的模樣,並非中了毒的征兆。魏淩霜看得上的女人,不禁讓人刮目。
但這樁事已經完了,還算及時,沒在京都名妓暴斃的消息傳來之前忘記,藥已送到,服用的方子也貼在了上麵,與魏淩霜,於弦歌都沒有大傷,這事我可以放下了。這般想到我立刻腳步輕快起來,出了入夢樓,天差不多全亮了,我不想會相府被指揮做事,便漫無目的的閑逛起來,逛著逛著便不知不覺的走到城東來。城東官道敞闊,同入夢樓窄小的後巷不同,現在爹爹和沈秋都去上早朝了,我也不怕突然會遇見他們。
來來回回的走了許久,終在一處停下,我從懷裏掏出那枚胸針,抬頭望了望門上匾額,歎了口氣。守門的小廝看了我許久,終於不耐煩,便跑過問:“有什麽事嗎?”許來是看我雖著下人衣裳,但料子甚好,曉得我是大戶人家來的,態度還算好。
“我是沈府的下人,我們小姐讓我來給季公子送東西。”
我拿白絹將胸針潦草包了,對那小廝晃了晃。
“嗨,多大事,直接給我我幫你送進去。”
“這珍貴的很,務必小心。”我雙手遞到他手裏,“若有半分差錯,唯你是問。”
我話一出口才覺著相比我現在的身份有些狂妄,見那小廝有些奇怪的看著我,便立馬低眉順眼起來:“多謝。”
直至目送那小廝進了府,我才收回目光,又響起一道腹鳴,我現在兩手空空,身無分文,隻得先回相府填飽肚子了。
剛轉身,我一愣,看見一身披鬥篷的女子站在我不遠處,鬥篷寬大,她也未束緊,被風一吹便看見她身姿綽約,體態婀娜,是個美人。
“你說你是沈府的人?是那沈秋將軍的沈府?”她開口,我覺得那聲音十分熟悉。
“是……姑娘你是……”我的確是沈府的人,官道周邊寬敞,我看著那姑娘靜靜站在那片天地裏,大概知道那小廝為何奇怪了,其實主子驕傲,奴才狂妄也是沒什麽,他那個小廝怕是早已看到這姑娘在我身後等著我。
“好巧,”她輕輕笑了一聲,將鬥篷從頭上褪下來,露出張明麗動人的臉,姿容絕豔,百媚千嬌,而我並非第一次見過,不光是那張臉,我甚至看過更多,她衝我盈盈一笑,福身行了禮,“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勝寒.……”我喃喃低吟出她的名字,卻不禁臉色一紅,看著她有了幾分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