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
那是顆人頭。
沈秋來找我時,我正坐在京兆尹的偏廳裏喝茶。手握著那杯清茗,一閉眼就想到那被水泡得發白的臉,無論如何也是下不了口。我沒帶馬車來,腳蹬了幾次,蹬不上馬,腿有點軟。季嵐舒認定是我受了驚,說是讓我在京兆尹歇會然後一會送我回去。我的確是受了驚,我沈歆自詡沈家兒女,將門之後,不畏天地,也是可以上戰場的女中豪傑,現在不過是被顆頭嚇得腿軟,雖然沒像芝越那樣嚇吐了,但麵上我有些掛不住,可季嵐舒望我的眼神中分明帶著憐惜,一副我現在腿軟的模樣才是女孩子應有的模樣。
沈秋麵如表情,大步流星。身上的朝服還沒換下,正三品的朱紅色晃得季嵐舒一怔。他站起來擋在我麵前,沉默的看著沈秋。
我拉了拉季嵐舒的衣袖,輕聲道這是我哥。
季嵐舒再一愣,沈秋將我從他身後拽出,拽向了他的身後。
“多謝公子照顧,舍妹先帶走了。”
沈秋都沒給我和季嵐舒告別的機會,他那副迅速的模樣仿佛季嵐舒是什麽妖孽,我上了馬車之後才發現爹爹也在車上,他們倆還穿著官服,均是才下朝的模樣,我這時才反應過來,距離我替魏淩霜搶藥到現在李塘湖發現頭顱,根本沒有多少時間。我心下當時委屈,立刻投入爹爹的懷裏,疲倦的有些想哭。
“你什麽時候又出去的?”沈秋看著我,一臉慍怒。
“又?”爹爹兩眼一眯,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平日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起這麽早?”
我登時委屈,拚命的朝爹爹懷裏鑽,那未掉下來的眼淚將他胸口染成深色。
“爹爹我不舒服。”
我是真的有些頭暈,雖然昨夜在魏淩霜那兒吃得藥,但到現在,實在是太累了。
“不舒服?”爹爹一把摟住我,狐疑的騰出隻手擱在我頭上,大駭,“怎麽這般燙!”
——
一回沈府,我便被安置上了床,小花小草看我站著出去躺著回來,當即就落淚了,被沈秋一頓嗬斥才拂了淚細細照顧我,我沒了什麽心事,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一覺睡到隔日中午。雖說是受了驚,可能也是累極了,這覺竟沒做什麽光怪陸離的夢,睡得還算安穩。
我剛睜眼,小花便撲到床前,握住我的手:“小姐您可算醒了,都睡了一天了。”
小草推門進來,手裏端著碗冒氣的藥,見我起來也喜色道:“這藥溫得也巧,小姐趕緊喝了吧。”
我搖頭不配合,把臉撇向內側不去看,那藥味透過來,讓人頭暈。
“聽聞你受了驚,太子殿下特意讓宮裏的禦醫來為您診治,這藥也是禦藥,不比民間,痊愈也能來的快些。”小草捧著藥碗又衝床前走了幾步,那藥味更甚。
聞言我皺眉:“太子?他來做什麽?”
“小姐你是不知道,昨日太子來府上了,向您求親,說心悅您,後見您病了又親自宣太醫為您診治。這份殊榮,是京都的閨秀們都沒受過的。”
我冷笑一聲:“我和他素昧相識,心悅我?怕是心悅爹爹的五十萬鐵騎和沈秋吧。”
小花小草麵麵相覷,不懂我在說什麽,她們倆自然不知我對於皇子之爭中是什麽樣的有力籌碼。
罷了,我從小草手中接了藥一仰而盡,看我如此,小花不由得有些小心翼翼:“小姐要不要吃些東西墊饑,廚房備了豆腐羹。”
我真的是十分餓了,豆腐羹裹不了我的肚子,她們連忙去吩咐廚房做我平日喜歡的菜,沈秋聽聞我醒了,趕來看我,同他一並來的還有魏淩霜。
“.……”
“.……”
沈秋不過把魏淩霜帶過來,就匆匆離去,他形容不好,似有急事的模樣。我望著魏淩霜,他卻不直視我。
“坐下一並吃麽?”實在沒話說,我便朝他一指我身旁的凳子。魏淩霜點頭,我一口酥肉險些噎在喉嚨裏,好不容易吞下,小花已拿來了碗筷,魏淩霜自己動手給自己盛了碗羹湯。
“你有些體熱,不該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他聲音低低的,用筷子夾走我碗裏剩餘的酥肉,又將那碗豆腐羹遞給我,期間卻未看我一眼。
我總覺得魏淩霜近日奇怪,一直瞅著他,他被我看得不自然的幹咳起來,我連忙湊過去給他順背,魏淩霜擋我的手,碰到的時候又如同被我燙了般縮回去,也不咳嗽了,任由我給他順背,隻不過那脊背漸漸僵硬的繃直起來。
我們師徒四年,我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莫非…我心裏一緊,就知道那秦樓楚館的女人沒安好心,給的勞什子解藥,竟使魏淩霜變得有些神誌不清,弦歌是真的不畏嵐鶴春嚐嗎?又或許是魏淩霜傷她太深,起了同歸於盡之心?
這般想著我眼眶有些酸起來,抓著魏淩霜的胳膊,覺得是自己害了他。
“你們先前發現的那顆頭是失蹤已久的蘇駙馬的,牽連甚廣,大理寺不好辦,陛下全全托了我,”魏淩霜頓了頓,呼了口氣,抬眼看了看我的神色,極為正色,“此番前來是問你些事。”
我點點頭,停了筷子,麵色凝重,積極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