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清坐在他的對麵，眉尖自踏上回京的路就再未舒展開，“你怎樣說？”
李成軒道：“江山美人……江山本就非我所有，而你，又怎能單用‘美人’二字形容？你和孩子是我的家，我們是一體的，如何分割的開來？那些個以所謂的大道理大責任為借口而不顧家庭的人，我向來就不讚同。若是人不愛家，何以治國？”
他伸臂將愛妻攬在懷中，楊子清靠過去，心裏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該開心還是擔憂。
“累你隨我擔驚受怕……若當真如你當初所願，我非皇族，是不是你會快樂一些？”李成軒感慨道。
楊子清深深吸了一口氣，撫平眉頭，揚起一個微笑，抬頭看著他：“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快樂。既然我選擇了做你的妻子，就不會後悔。無論你要麵臨什麽，都要記得有我在你身邊。”
李成軒撫著她的臉頰，兩人目光交換，互相明了，“得妻如此，複有何憾？”
二人依偎良久，有侍者進入房中，卻心下唏噓著悄步退去。
“成軒，”楊子清忽然開口，直起了身子看著自己的夫君，“皇上的話，會不會……”
他點點頭，道：“你說吧，想起了什麽。”
“劉備托孤。”
李成軒不語，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昔日劉備托孤於諸葛孔明，曾言道若是後主無能，則孔明可取而代之……這看似是大仁大義，卻是劉備一計，換得了諸葛死心塌地的忠心。你說皇上他，是否也是此意？”
“我也這樣想過，”他摩挲著她的手，有所思，“隻是不敢確定。”
楊子清道：“皇上定然已有聖旨留下，多半是在皇後那裏。”
“隻是不知，”李成軒微笑接話道，“是一道還是兩道。”
楊子清微歎了口氣，也是因著天氣，胸口有些鬱悶。
“子清……你極不願我做皇帝吧。”他看著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是。”她肯定地回答，“若你為帝，我自是相信你可以做個好皇帝，但你百年之後呢？那時李章早已長大，心中會不會想要奪回大權？拂雲若是也想要那皇位，又該如何是好？難道再上演一場兄弟之爭麽……我還怕，你若是當真繼承大統，會不會又有異變？便如當初，怕是有不少朝臣會拿正宮嫡子來說事，變成了一場叔侄之爭……”
“是啊……”李成軒喟歎，“無論是兄弟之爭還是叔侄之爭……萬萬不可出現……”
“如此，便隻得抗旨嘍！”楊子清挑了挑眉毛，故作輕鬆。
李成軒為之一笑，搖了搖頭，“說不定是‘遵旨’呢。”
楊子清溫婉笑笑，起身去倒茶。
李成軒忽然在她身後說了句：“還有一樣東西……”
她回頭看向他。
“這……我想你看看也好吧……雖然……”他臉上露出了一中奇異的表情，似笑似苦，還似有幾分無奈與唏噓。
他走近，從懷中取出一方包起來的手帕，“這是我在皇兄床前撿到的。最好……看一眼就毀掉，畢竟，皇兄的病太凶險……”
楊子清接過，慢慢打開。
李成軒不語，轉身出了房門，似乎是想留給她一個獨立的空間。
房門開閉，帶起一絲帶著熱意的微風，最後一角絲帕被吹開，露出裏麵一片風幹的玉蘭花瓣，花瓣有些殘損，想來是在拿捏中掉下的，花瓣一角沾著些血跡，已經幹透了，滲進了花瓣的脈絡，有些觸目驚心。
楊子清愣了好一會兒，心內歎息，忽然極為傷感。
她將花瓣重新包好，燃了一支蠟燭，將絲帕並著裏麵的花瓣一起燒了。
看著絲帕一點一點燃為灰燼，似乎眼前情景轉換，又到了數年前，在流景苑的那個深夜，皇帝燒了齊後的信……
他說…………我曾有那麽一瞬，希望它真的是出於你手，希望齊後那句話是真……
五
四日後，昭和七年五月初二，大裕第四代皇帝李臨翮駕崩，在位僅八年。因其為政懷柔，遵循中庸之道，雖不若武帝政績彪炳，但百姓也得休養生息，群臣商議，禮官進言，定諡號為“和”。
曾有人言，大行皇帝屬意靖王，要傳位於弟，朝臣中也有一股勢力附庸而上，支持靖王。但靖王李成軒謝絕一切大臣拜訪，上書言道當遵祖製，最終竭力將正宮嫡子李章扶上了皇位。
皇後高蓉為皇太後，代大行皇帝意，頒下懿旨，任命靖王李成軒為靖功攝政王，加封一等公，世襲罔論。同時命誠王李智，允王李綬，內閣大臣劉徑、龔世期為顧命輔政大臣。
皇後手中那隻鑲金木盒，終於還是沒有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