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馳入京中,因著皇帝路上又連發了三道急召,徑直奔宮門而去。
宮門前,早有一隊侍衛等候,但似乎是並不想聲張,皇帝指派了內監總管趙宗德前來。
一見馬車,趙宗德忙走上前去,連連道:“我的王爺喲,可把您給等來了!若是您再不到,奴才這腦袋可要搬家了!”
李成軒從車上跳下,快步走向宮門,邊低聲詢問道:“皇上病情如何?”
趙宗德趨步跟在他身側,答道:“怕是不見好……”
李成軒心裏咯噔一下,遽然停住腳步,瞪起了雙眼,眉頭緊蹙地看向他,心中忽然間驚駭莫名。
趙宗德不語,無奈地閉了閉眼睛,微微點頭。
楊子清遠遠看著,心下也不安起來。眼見李成軒再次快步走遠,一時控製不住喊了聲:“王爺!”
他駐足,回身向她看來。
可她並沒有什麽話要繼續說下去,隻是眉間不由得蹙了起來,眼中擔憂無限。
李成軒何嚐不明白愛妻心思?他朝她微微一笑,比著唇形說了聲:“放心吧。”繼而轉身而去。
楊子清在宮門前站了許久,她不明白,為什麽在成軒消失在視線中的那一刻,竟感覺一股涼意湧上心頭……
李成軒匆匆趕至乾安殿,見外殿伺候的宮人們全部用白巾覆麵,竟一時愣了一下,早已懸在半空的心,又不由得震顫了一下。
趙宗德取過一塊白布,恭敬地遞給了他。
李成軒沉吟了一下,長歎一口氣,還是接過來也蒙了臉。
內監打開沉重的殿門,發出沉悶的聲音。
李成軒沉著步子走了進去,店門隨即關闔,在他身後砰的一響。
他打量四周,似乎又回到了父皇病重的那天,當他踏進衰頹死寂的內殿,父皇蒼老的聲音說“是成兒來了麽……”
“咳咳咳……是成軒來了麽?”皇帝憔悴的聲音突然響起,拉回了他的思緒。
“是。”他急忙應答,走到榻前,“皇兄,臣弟來了。”
病中的皇帝麵色枯黃,眼神渾濁,下巴上滿是青茬,全無往日英俊溫潤的樣子。甚至他的頭發也失了光彩,發絲稀落,發梢幹枯。
李成軒心中隻有悲歎和痛惜,他坐到床邊,看著自己的兄長,一時無話可說。
皇帝見他如此,反而一笑,慢慢說道:“天意如此,不必悲傷。你我兄弟也好久沒有這般對麵談心了……”
李成軒點點頭,頗為感慨:“是啊,已有七年未見麵了。”
“你可曾怨朕?”
李成軒看進他的雙目,笑了笑道:“我若說不怨,你可信?”
皇帝緩緩搖了搖頭。
“是怨過……可,”他轉頭慢慢掃視著乾安殿,“住進了這裏的人,都會如此吧……先祖如此,父皇如此,你也如此……這不過是帝王固權所需要的,想想也就放下了。其實,無仗可打、無朝政勞心的日子雖然開始不習慣,可慢慢也就適應了。這幾年,倒是過得挺自在。”
“說起你們……朕還未見過詩語呢。朕隻有兩個侄女啊,除大哥有一獨女,其餘兄弟若非無嗣便是隻有兒子……她更像誰?”
李成軒想到愛女,目光中多了一抹柔情與慈愛,“樣貌像她母親多些,性子倒是與我小時候極像。”
“那定是很調皮嘍!”皇帝調笑道。
李成軒點點頭,忽然一個念頭劃過腦中,問道:“皇兄可要見見她?”
皇帝先是一愣,隨即搖了搖手,咳了幾聲,道:“還是罷了,免得把這病傳給了她。”
送藥的太監恰在這時進門,恭恭敬敬跪在床前,將藥端至皇帝麵前。
“我來,你退下吧。”李成軒順手接了藥碗,坐到皇帝身邊,扶著他親自喂藥。
太監低聲稱是,退了出去。
“你別看他們對朕畢恭畢敬,各個心裏巴不得離這裏遠些……咳咳咳……”皇帝的語氣裏早沒有了氣氛,而是不屑與無奈。
李成軒幫他順著氣,勸道:“皇兄且寬心,養病要緊。”
“成軒,”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鄭重地看著他,“朕沒有多久了……朝上黨爭難除,叛亂後人心未穩,章兒還隻三歲……”
李成軒立即跪在床前,肅然道:“皇兄放心,成軒必竭盡所能輔佐新皇,絕不負皇兄所托!”
皇帝伸手虛扶,搖頭道:“我不是要你輔佐章兒。他一個三歲孩童,能知道些什麽,如何做的了一國之君?”
“那皇兄的意思是?”他抬頭看向他,眼中存了疑問,心中卻驀地一顫。
“你心裏已經然到了,不是麽?”皇帝微笑,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李成軒猛地磕了一個頭,即道:“成軒無能,萬不可當此重任!且前有正宮嫡子,上有同胞大哥,我是沒有資格的!若皇上要成軒輔佐新帝,成軒定然不會推脫,隻是茲事體大,臣期期不可奉詔!”
“咳咳……咳咳咳……”皇帝看著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大哥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他不是治國的人。若論其他兄弟,又有哪個及得上你?若說李綬也是不錯的,可他的才智最多做個輔政大臣,況且又是隔了一輩的……要是章兒繼位你來輔政,有何如直接由你接掌大裕?”
“不可……不可啊!”李成軒隻有不停拒絕。
“難道……你是在顧慮她麽?顧慮她討厭這個宮廷?”皇帝眼神中有一絲異樣,語氣嚴峻起來,“不要忘了你的責任!你是我皇室男兒,大裕的靖王……江山美人,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