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終於……我們踏上了歸程……
成軒的身子雖未完全康複,但他並不願乘車,我心中又極不願與他分開片刻,因而便策馬跟在他身側。
姐姐他們本是習武之人,自然乘於馬背,與我們相距咫尺。
大軍行進並不是很快,可我的心卻似已飛回了京城。
不知,我的拂雲可好?
作為一個母親,我對兒子當真感到無比愧疚,不由得眼眶一熱,流下幾滴淚來。
眼見沒人注意,我忙伸袖擦拭了一下。
“清姐,”未樂策馬走近,低聲道,“你回頭看看。”我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依言回頭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山道上,一個嬌俏的身影正追隨著大軍的腳步,匆匆而來。
我呼吸一窒,難道……
我看的見,她跑得很吃力、很急切,就像是在追尋即將消逝的……幸福!
“子清,怎麽……”成軒恰在此時回頭,下半句話未及說出,倏地刹住。
他,也看到了……
我的心遽然一沉,眼見他吃驚回望,目光中竟似有無奈、愧疚與……不舍……
山勢回轉,山路到了盡頭。大軍並未停止前進,銀珠隻得停在路盡出,癡癡遙望。
馬走得不快,成軒也依然回著身子看向那裏。
此情此景,我情何以堪?
我在心痛、心酸,既為自己,亦是為他。
我不痛銀珠的走入,而是痛這許久的分離,這許久的……他的孤獨。
他的難過,與我則會放大不知幾許。
我咬了咬牙,忍下打著轉的淚水,驀地大喝一聲:“嗬!”策馬回韁,離了眾人,朝來處奔去。
銀珠見我回轉,後退了幾步,似有些手足無措。
我揚鞭,以最快的速度向山道馳去。
我不知這樣是對是錯,但隻為心中的執念——為他心安,為我心安。
銀珠麵對我的到來,應是有些膽怯的,但她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看向我,搶在我之前說了句:“不要告訴我他是誰!”
我下馬,一言不發,靜靜站在她的對麵,風撩撥著我們的衣帶,我一時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她咬了咬唇,目光閃動,“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的口音帶著這裏的特色,聽在耳中軟軟糯糯,讓人心生憐惜。
我輕歎一口氣:“我不是來責備你的……”
看著她些許放鬆的表情,我一咬牙,倏地跪下身去,向她行了個大禮,朗聲道:“多謝姑娘這段時間對我夫君的照料,妾身感激不盡!”
成軒,但願你不會怨我。我始終違背不了自己的心意……我來了,可我卻不知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對銀珠的感謝是由衷的,隻是我現在聽從內心的指示,將這感謝作為了武器……
或許,眼前這個純真的少女會被我刺傷,長久難愈……
她好像是被我嚇到了,低呼一聲,往後跳開幾步。
良久無聲,我依舊保持著哪一姿勢,卻不知她會何想何為。
又過了一會兒,她慢慢走近,蹲下身子將我扶起,“夫人快起來吧。”
她的語氣頓時顯得很是生疏。觸到她明亮中蒙了一層陰翳的眼眸,我竟不由得一陣心虛。
“夫人太小瞧銀珠了,”她放開手,轉身望著逐漸遠去的大軍,“銀珠喜歡的,隻是那個不記得自己是誰了的鄰家大哥……”
我一怔,忽而自嘲地笑了,麵對她嬌弱的背影,我竟突然覺得,自己如此無恥……
歎息……也罷,也罷!我的小人之心,起碼換回了一世的安心。
“對不起……”我思慮千遍,也還是隻能說出這一句:繼而轉身上馬,絕塵而去。
臨行時,我聽到她說——後會無期……
她是想對他說:後會無期……
最後,我還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成軒。他聽後,並不言語,隻是閉了眼睛,握住我的手,輕輕摩挲。囚於心中的歉意與心虛在那一刻忽而消散了,我流下兩行淚,卻又緊接著破涕而笑。
我知道,他終心安……因而,我也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