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甚好,我陪著他來到小院中慢慢散步。他傷到了腿筋,盡管已休養了幾個月,仍有些不太靈便。說是散步,但實際上也是做些恢複性的活動。徐隱三人已出門了兩三日,也不知是去做什麽事情。
昨夜的事,他不提,我也便閉口不談。雖然無法當做沒有發生,但有些時候,還是糊塗些的好。
也可以說,我在懼怕……
“嗬……在家要教兒子走路,不想在這兒還要教你走路。”我掃了掃心頭的陰霾,一臉笑意。
他偏頭看向我,神色間有些疑惑:“兒子?”
“嗯,”我不閃不躲地看向他,慢條斯理地解釋,“我們的拂雲啊,已經一歲多了,也已經學會說話了,隻是……還不會叫‘爹’呢……”
“拂雲……”他若有所思,少頃一笑,“做父親的不稱職,你這母親便多受些累。”
我見他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些累,便伸手相扶,一邊又有些感慨地道:“當初生他時,還險些送進我一條命去……”我看向他,“拂雲生下沒幾天,你便打仗去了……這打了一年多的仗,誰知你殞身殉國的消息傳了來……卻原來,一切都是徐隱兄弟的障眼法……”
“嗯,”他點點頭,“我也知道,因他用藥,我忘記了許多東西。不過如今,我也記起了一些,比如,我是為大裕而戰……我是皇家人吧?”
我欣慰地看著他,剛欲答話,不料山腰倏地傳來一聲大喊:“成了!”
話音未落,隻見三個黑影迅捷無論地奔上山來,片刻已至山頂。華離與徐隱並肩而行,阿飛卻落後了幾丈。
阿飛的速度我是見識過的,卻沒想到他二人竟然更快!這輕功,還真是神奇……
阿飛曾告訴我,他們本有兄妹五人,都是大裕的孤兒。大哥叫做莫弘,文武全才,徐、華二人的武功書識都是莫弘教的。後來莫弘在阿飛七歲時病重不治,徐隱卻因此發下誓願,苦學醫術,九年間成了舉世無雙的神醫。
至於阿飛與未樂的功夫,卻是徐隱與華離教的。
四人四處遊闖,漸漸有了名頭,但仍稱“五散人”而不是“四散人”,隻因莫弘在他們心中依舊活著。
我扶著成軒走到屋前,見三人都麵帶喜色。不喜多言的徐隱臉上帶著少見的微笑,阿飛卻像隻大猿猴般上躥下跳。
未樂匆匆走出,問道:“成了?”
華離點點頭:“你的功勞最大!”
我見他們個個開心,不禁問道:“什麽‘成了’?”
阿飛一個箭步跳過來,喜道:“我們三人扮成‘穀溪三傑’,拿著令牌進了齊軍大營,就這麽‘哢嚓’一下,砍下了那將軍的腦袋,把那個大裕的叛徒也給砍了!”
成軒又驚又喜,忙道:“當真!”抓著我的手微微發顫。
即便是忘記了,那份對於國於家的情感卻絲毫未變。
“那當然!”阿飛得意道,“等他們發現時,大裕的兵馬已經攻了過來,五萬人馬潰不成軍。今早大裕已攻破武關,打得齊軍落花流水!”
華離接著道:“還有更讓人高興的呐!齊國本已與戎狄聯合,可戎狄臨時變卦,竟未動一兵一卒!大裕的大隊人馬已經開赴戰場,隻怕再用不了多久,齊王就該遞呈降表了!”
成軒聽得血脈賁張,連帶著我也激動異常。忽然間,他仰頭大笑了幾聲,倏地撩起袍角,單膝跪地,朗聲道:“多謝三位!”
徐隱伸手將他扶起,笑道:“怎麽,又記起了一些?”
成軒起身,堅定地點了點頭。
眾人一齊大笑,未樂跑去從屋中搬出了一大壇美酒。我與華離也去忙活了一通,準備了一桌菜肴,就在院中樹下擺桌慶祝,也不避男女之嫌。我一生中還從未有這麽一刻,覺得俗禮皆可全拋,心底有一種叫做豪情的東西,在慢慢滋長。
或許,是因為華離。她活出的精彩,竟也使我不經意間心向往之。
席間,我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個‘大裕的叛徒’是誰?”
阿飛吞了口酒,說道:“是老相識了……清姐你應當認得的。”
“老相識?是誰?”我留上了心。
“就是那個贏州知州柳仁德的大兒子!”
“是他!”我驚道。
阿飛點點頭:“當初他被判發配西南,誰承想他竟當了叛徒!嘿!若不是靖王給他認了出來,焉能被人擒住?”
成軒一臉恍然:“原來我是靖王……我竟是靖王。”
我一皺眉頭,心底恨極,憤憤道:“死有餘辜!”
華離見我這樣,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妹子,你性子還真像我們這些江湖中人,不如也跟我們一起,我教你幾手功夫,保管不出幾年又是個數一數二的人物!”
我抿嘴一笑,斜眼看了看成軒,玩笑道:“好呀!”
“不成不成!”阿飛笑著道,“清姐當了賊,那靖王豈不成了她的壓寨相公?那可是官匪勾結啊!你當人人都跟二哥一般喜……”
他後麵的話驀地噎住,卻是徐隱夾了一顆肉丸揚手扔進了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