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隱言道,成軒右胸中了一刀,傷及肺葉,吸不得塵,故而需要在臉上蒙上白布。可,不過隻隔了那麽層布,卻像是立了一座山……
“你……先別忙了,快去歇著吧……”成軒坐在床邊,有些拘謹。
我背對著他,正收拾著藥罐子,聞言不禁手上一頓,呼吸又亂了幾分。
少時,我回頭衝他笑了笑:“你睡吧,我收拾好了就走。”
他愣了會兒神,半晌才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我回頭,拿過抹布擦拭著桌子上的藥漬。身後靜靜的,並未傳來他脫衣的聲音。
有些不明所以,我再次看過去,卻見他隻除了鞋襪,和衣倒下,麵壁而臥。
我搖了搖頭,本欲上前,不曾想心尖忽地抽痛,硬生生刹住了腳步。
他……這是介意我在這裏啊……
我咬住了嘴唇,無聲地深呼吸了好多次,方才盡量保持平和地說道:“你還是除去衣物睡吧,記得掖好被子,夜裏涼……”
吹熄油燈,手緊緊攥住了藥罐的手柄,我快步走向門口。
“娘子……我……”他的聲音忽而傳來。
我腳下一頓,這生硬陌生的稱呼險些把我的眼淚再逼出來。
怕他聽出異樣,我隻得忙道:“睡吧!”而後匆匆離去。
慢慢走到院中,我抱著藥罐,有些茫然地踱著步子。
其實,有什麽想不開呢?他活著,不就夠了嗎?
他活著,就仍有希望,不是嗎?就算是要我們重新認識、重新相愛,又有何妨?
權當做當初他的一番苦戀,如今換做了我……
想至此處,我方才有些釋懷,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底,擱下藥罐,抱膝而坐。
算算日子,已經入冬了,隻是這裏地處大裕西南,氣候還算溫暖。但夜間,也是有些涼意。
山頂的星繁亂炫目,卻讓人覺得異常寧靜。徐隱、華離、阿飛三人並不在家,未樂也已睡下。隻剩了一個我,坐在這兒,聽著時而響起的草蟲低鳴。
我將頭靠在樹上,聊賴地晃動著。
不經意間,我看向成軒的房間,卻見一個黑影從午後躥出,倏地鑽進了房間裏。
腦中的弦遽然一緊,我跳起來,飛快地跑過去,待得靠近時,謹慎地放輕了腳步,挨到窗下。
隻聽屋內成軒一聲低呼:“誰!”
“噓——別做聲,是我啊!”一個壓得極低的女聲隨後響起。
“銀珠……你怎麽來了?”
“你不高興我來麽?”
似嗔非嗔的語氣,猶如一隻厲爪,狠狠抓住了我的心!
“不……也不是。這幾天一直沒見你啊……”
“我阿爹生了場小病,我一直在家照看。”
“現在不礙事了麽?”
“嗯……”
一時兩人無語,陷入了沉寂。
我攥緊了拳頭,腦中嗡嗡作響,早已不知身在何處。
少時,成軒的聲音再度響起:“銀珠……我……我有話對你說……”
“你說啊……又沒人……不讓你說……”也許正因為看不到麵容,她語氣中那份竊喜、那份期待和激動,我才聽得更加真切。
“今日……有人來尋我……她說她是……”
“是什麽?”
“是我的妻子……”
我心中升起一絲期盼,緊緊靠著牆,借以站立。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會兒,銀珠的聲音忽地提高了少許:“你有妻子了!”
“嗯。”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沒有疑惑。
我我是否可以認為,他認我?
屋中傳出細碎的腳步聲,我急忙矮身躲在牆邊的一個大竹簍後。
隻見木門被推開,一個嬌俏的身影飛快跑了出來,背對著我的方向,漸漸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