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我的眼疾是急火所致,怕是要耽擱許多日子,加之我產後身體一直比較虛弱,應該會好得極慢,皇後隨將拂雲接到了宮中撫養。
因為成軒的屍身尚在敵營,隻是暫將首級放入棺槨,停靈府中。皇帝發誓要踏平西南,讓齊之一國來給我大裕靖王陪葬!
可就算是陪上一整個齊國又有什麽用?即便奪回了他的屍身,他也隻能孤零零地躺在那個逼仄陰暗的華麗棺槨中,等待著與泥土竹木同朽。這,又如何是他想要的?又如何是我想要的?
白天,我要在平兒的攙扶下不停地給前來吊唁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回禮,身心俱疲……隻有到了夜間,人都散了,才隻剩下一對明滅的素燭陪伴著我倆。
秋夜的風漸涼,從門窗中透進,撩起屋中懸掛的白幡,我靜靜坐在地上,斜倚著沉重的棺木,隻有這時,才能再看見他。
他的音容笑貌,我早已了然於胸,即便是閉目塞耳也難以忘卻。我的眼睛壞了,他卓然的身影卻隻有愈加清晰。
在他的首級放入棺槨之前,我始終沒有鼓起勇氣向他伸出雙手,可婉平的哭聲、皇帝的憤怒又明明白白告訴我,那就是他……
我真的難以想象,刀鋒及頸的那一刻,他目光中的複雜情感。
“成軒……”我輕撫著外棺,不過十幾天的工夫,這片地方竟已讓我撫摸地光滑了,“你可曾後悔?”
我明白你心中的負擔……你的責任在,你心向往之,你比不悔。可,我多希望自己不明白,這樣,心中的矛盾便會少得多。
“唉……你為什麽要親自犯險呢?派遣別人也是行的……
“我自然明白……你是不放心,親去把握才大些,可是……
“噯,我不說就是了。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心……你叫我怎麽舍得?
“你知道麽?拂雲已經會走路、會說話了,可他還不會叫‘爹’呢,你真不是個好父親……還有,瑾兒可凶了,天天欺負煜兒。不過拂雲卻像個小君子,一向是幫著哥哥。
“什麽像我?我小時候可不這樣……你看你看,我對你不是一直很好嗎,什麽時候欺負過你?
“這可是你說的,我又沒逼你迫你。要說欺負,也隻有你欺負我的份。
“嗬嗬……從前沒有,現在沒有,難道以後你也……”
我眼中騰起了水汽,絕望、孤寂……
以後更加不會有了……不會有!
我撐著身子又靠近了些,將臉頰貼上冰冷的棺木,用盡了全力卻汲取不到一點溫暖。淚水順著漆麵無聲滑落,鑽入地下,卻不知能否滴落他的身上。
“成軒……成軒……”我低聲碎念,將我的痛與怨全部化入,“你為什麽要娶我?我為什麽會認識你?你為什麽要讓我愛上你……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卻食言了。若我見著了你,才不管你什麽身份、什麽大義、什麽責任,我一定狠狠地打你罵你,責問你為什麽背信失約!”
“吱……”門被緩緩推開,我騰地跳起身來,既驚且懼又有些歡喜,顫顫道:“是……是你嗎……”
“王妃,是我呀。”
全身的力氣倏地散去,我垂下失望的眼簾,無力地軟倒在地。
平兒走進,輕聲道:“王妃,都一個多月了,你一直都沒好好休息過,還是回去睡吧,我來給王爺守靈。”
我澀然搖頭,苦笑了一下:“你不害怕麽?”
她躊躇答道:“怕是怕的,可王爺是好人,他不會嚇我。”
我又搖了搖頭,將頭考上棺木,微閉了眼睛,“我要陪著他。你回去歇著吧。”
平兒不再說什麽,輕手輕腳地走出靈堂。
一個月,已經一個月了……
可我要的是一生!
可你,卻拋下了我。
如此渾噩度日,我終於支撐不住了。可即便是躺到床上也無法入眠,隻有每天喝些酒。
酒不能消愁,卻可以讓我睡著。隻有在醉中、在夢裏,我還能真真切切地觸碰到他。
隻是這酒,卻好似加重了我的眼疾,盡管太醫再三叮囑要禁,可是,我又有什麽法子?隻要停杯,那便是一個個孤獨煎熬的黑夜。
我從前不喜歡酒,現如今,卻也如那些杯中人一般醉生夢死。
成軒,你若看到,可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