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洋溢著孩子的喁喁之聲，我把他抱在懷裏逗弄著，額上微微沁出了汗水。
八月二十七，明天，就是拂雲滿月的日子了。
站在三樓的欄杆邊，一陣風吹來，不乏清爽。
遙遙的，我望見一隊人迤邐朝流景苑而來，鸞駕上坐著一個淡藍色的高貴身影，似乎便是皇後。
我急忙抱著孩子下樓，迎候在門口。
少時，皇後駕到的消息傳來。
我整了整衣衫，屈膝下跪，“臣妾恭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快起來吧。”皇後微笑著扶我起來，“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皇上和本宮都抽不開身，也沒能早來看看這個小侄子。”
“有勞皇上、娘娘掛懷。”
皇後一笑，伸手從我懷中抱過拂雲，慢慢往屋裏走去。
她坐到正廳的椅子上，眼看著孩子，問道：“明天就滿月了，依著皇上的意思，這酒席就在宮裏辦，設在廣安殿可好？”
我恭順地說道：“臣妾謝過隆恩。”
皇後看了看我：“皇上是很想來看這孩子的，隻是近日戰事繁忙，皇上已將五日一朝改為隔日一朝，這幾日還商量著要將破虜將軍也派去呢。”
我開始沒明白她的意思，但一聽到：“戰事繁忙”四個字，驀地心裏一緊，衝口道：“可是戰事有什麽變動？”
皇後輕歎一口氣，“這次齊國兵力充足，謀略詳細，想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不好相與啊……不過，她話鋒一轉，“我大裕的靖王爺也不是等閑之輩。想當初大破回柔，豈是常人所能？即便是交還了兵權，平叛時那些禁軍和四方將士們不還是向著他嗎？”
這才是她今天來的目的……
先帝臨終前留給她和太子一道聖旨，留給誠王夫婦一條保太子的遺訓，她是想來試探先帝留給我們的話吧……
黑翼軍……
高蓉果然聰明，不愧為一國之母！
我垂下眼簾：“是將士們忠君愛國，對皇上忠心不渝，王爺不過是他們其中之一罷了。”
我伸手點著拂雲的臉，滿目愛憐，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她……也應當明白我的意思……
半晌，皇後才緩緩說道：“這孩子真是惹人喜歡，王妃好福氣啊……”
我抬頭輕笑：“他現在乖，有時可淘氣呢！真不知長大了會怎樣。”
皇後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感覺，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婉平問我的問題。
為什麽……
“對了……”她神色如常，“今日天氣不錯，王妃的身體也大好了，不如便陪本宮一起去禦花園走走？”
我垂目思忖了一下，抬頭朝她微微一笑：“臣妾遵命。”
她臉上又現出了那種異色，但一瞬即逝，依舊是一派溫和。
與昔日的太子一樣的溫和……
都是善於隱藏的人啊……
涼風習習，鳥鳴嚶嚶，禦花園裏明媚燦爛。
皇後的笑聲是不是遠遠傳出，為這秋日平添一份和諧。
我們坐在亭中，皇後像捧著珍寶似的抱著拂雲，手指逗弄著他。
我靜靜看著，眼中蓄著一層淡淡的柔色。
“什麽事這麽開心？”一個久違的聲音響起。
我回過身去，果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已進入亭中。
我急忙站起，便要行禮。
皇帝一揮手，“不必拘禮了，王妃坐著便是。”
我垂首謝恩，重新坐下，目光不經意間掠過皇後複雜的神色……
她忙斂去那副神色：“皇上政務忙完了？”
“嗯。”皇帝隨意地應了一聲，好奇地俯下身子，看著皇後懷中的孩子，“這就是朕的侄子？”
“是啊。”皇後微笑。
“叫什麽名兒？”他邊問邊小心翼翼地抱過孩子。
“拂雲。”
“拂雲……”他重複一遍，忽而一笑，“長得真像成軒。隻是這名，文弱了些……等他及冠，朕要為他取個硬氣點的表字。”
皇後疑惑道：“皇上給取？”
“有何不可嗎？”皇帝眉毛一挑，嘴角微揚，“朕是九五之尊，又是這孩子的伯父，這份資格還是有的吧。”
我一愣，眼前的這個人突然變得好陌生，那種帝王的霸氣竟已在不知不覺間盈滿了這個曾經那麽溫和的人……或者說，他本就是這樣……
但，最奇怪的，是他看著拂雲的眼神……那是我完全讀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