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三十四年七月十三,臥床近四個月的大裕第三代皇帝正合帝終於支撐不住,與世長辭,享年五十九歲,諡“武”。
正合帝李馭圻二十五歲登基,在位三十四年,在他治下,大裕雖不說是昌盛無比,也算得是百姓和樂。他一生最大的功績,便是平定四方,打下了堅實的國家基礎。
皇帝駕崩,舉國同喪,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迎立新帝,也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朝中有人上疏奏請太子即日登基,這本是理所應當的事,但定遠將軍項承璟卻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理由竟是——太子無能!
我聽成軒說,太子平日裏為人隨和,於政事上總是懷柔而斷,雖無多大建樹,但也能兩相平衡,這“無能”二字卻是論不上的。
項承璟手握重兵,控製著東路軍這一大裕最強大的軍隊。皇城守備軍統領蕭治又是他的女婿,人馬雖隻三千,卻如扼喉之繩。
項承璟話一出口,雖未立時有人附和,但群臣之中,已有聞風而趨之向。
可這畢竟是大事,說不好還會給扣一個“謀反”的罪名,是以大臣們大都不敢輕舉妄動。
項承璟擺明了要廢太子另行迎立他人,其行徑已實屬謀反,但“太子無能”四字卻又看似堂而皇之地端正了他的做法。當真可笑!
有反必有保。大哥便是堅定了立場——保太子。
大哥畢竟為官時日不久,朝中威望遠不及項承璟,但誠王、右相,加上太子黨往日的朝臣,也扳回了局勢。
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關鍵時刻,他竟取出先帝信物九龍金鞭,揚言先帝曾留下口諭——太子無能,無以治天下,廢之,另立七子李翔為帝。
這一來,事實如何,昭然若揭。皇後準備這一步,怕是很久了……
隻是,皇後的勢力畢竟還未能遍及朝野。
以左相、定遠將軍為首的主“廢”一派與以右相、破虜將軍、誠王為首的主“保”一派立時對峙起來。
中路軍統領張祖信則以花甲之年站定了中立,兩不相幫。一時歸附這一陣營的人又多了許多。
目前隻剩西路軍現任統領杜之祥、南路軍統領賀方還有成軒尚未表態。
若說其餘兩人手握重兵,那成軒則像誠王,隻有威望而已,他的選擇,反倒不起決定作用。
可,我知道,並沒有那麽簡單……
“你想好了嗎?”我站在書案前,看著正在寫字的他。
他直起身子,將毛筆遞給我;然後繞到我的身後,左手環住我,右手則是握著我的左右手,沉穩地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
“拂雲?這是什麽意思”
他放下筆,扳過我的身子,溫柔地看著我,“咱們孩子的名字。”
“名字?”我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兩個字,“這麽早取名字做什麽?還不知是男是女。拂雲……拂雲……”
他微笑著看著我,“取自‘看取拂雲飛’一句,不是還有前人說‘少年心事當拂雲’麽……不論男女,都叫這個名兒。”
“都叫這個名兒?”我略有些失望,“我本想著,若是女兒就叫她‘詩語’的。”
“詩語……詩語……嗬嗬……”他低聲重複著,恍然一笑,“那就等著給拂雲再生個妹妹。”
我腦袋微微後仰,愜意地枕在他的肩上,懶懶道:“你怎麽突然想起要給孩子取名字了?”
“你剛才不是問我是否已經想好了嗎?”
“是啊。”我微側了頭,看著他的側臉。
他不語,隻是凝視著我,眼中流淌著一股暗流。
心驀地一跳,我衝口而出:“難道有變動?”
有變動,才要早些給孩子取名字……
“杜之祥今晨已表態,主廢……賀方兩不相幫,但也無異於幫了項承璟……”
“那你呢?”
“如果……我兩不相幫呢?”他目光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麽,“任憑兩派爭下去,必然魚死網破,那是若用黑翼軍……”
“成軒!”我心急速地跳著,猛地回過身子盯著他,“你……你莫不是想……想……”我不敢說出來,那個可怕的結果……
他看見我的反應,先是愣了一下,慢慢的,目光平常起來,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那必是三方魚死網破,大裕內亂,這國還不得亡了?”
我安下心來,一手撫著胸口,“你剛才嚇死我了……”
他搖搖頭,又將我攬在懷裏,輕歎一聲:“幸好有你……”
“你剛才難道真想……”
“咦!”他忽然驚呼,拿開覆在我腹上的手,驚喜交集地看著它。
就在剛剛,我腹中的胎兒動了動,將我右邊的肚子頂得凸了一塊出來。這胎動,我早已習慣,隻是成軒因著太忙,見到的時候並不多。
成軒激動地摸著我的肚子:“這是他的手,還是腳?”
我轉頭,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拂雲……也在勸他的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