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由劉顯率著其餘八名武士護衛,我把馬車讓給了福伯養傷,騎了原本屬於柳仁德的那匹黃馬,與李成軒並肩而行。
或許黃馬也該查抄,李成軒見我喜歡,便留了下來,送給了我。
我雖不明騎術,這黃馬卻極通人性,走得極穩。似乎也是知道脫離了柳仁德的奴役,對我並無排斥。
就在正合帝萬壽章的前一天,我們終於回到了京城。
曆經這次驚險,我突然覺得這世上一切都變得美好了,即便是路麵上的流氓打架,也跟孩童嬉戲一般可愛。
小巷之旁有一家竹器店,門口坐著一個中年婦人正在打絡子,她身旁靠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睡得正酣。
心中滿滿的安寧之意……
回府之後,李成軒與劉顯沐浴更衣過,便進宮複命去了。
我獨自吃過晚飯,又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坐在窗邊,取出了藏在行李中的那支簫。
李成軒原本的那支紫竹簫在九同客棧的大火中化為齏粉,因而我偷偷地將柳府的那支簫匿了起來,想要送給他的……
“夜裏風大,別著涼了。”隨著聲音響起,他推門走了進來。
我朝他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嗯,”他應著,走過來伸手關了窗子,看著我的眼睛閃著些許期待,“聽平兒說,你找我?”
窗戶一關,冰涼的氣息全部隔在了外麵,屋內一片暖意……
拿著簫的手緩緩抬高,遞至他麵前。
“簫!”他有些驚喜,雙手接過,反複摩挲。
“你的簫給燒了,我便想再送你一支……”
他欣喜不已,玩笑道:“所以就把它偷拿了來。”
我麵上一紅,伸手便要搶過,笑著強辯道:“若嫌這是贓物,不要就是。”
“我哪敢啊……”他一笑而避。
李成軒將簫抵在唇上,手指按捺,試著吹奏起來。
又是一曲《鳳求凰》,似在心中流轉了千遍萬遍,他吹得是那樣自然、那樣癡醉,借著簫聲,訴出心中那份濃濃情意。
我心中一動,垂下眼簾,想起了他第一次對我吹這支曲子的那個夜晚,那次,我回絕得是那樣堅定。
我目光抬起,迎上的是他深情的凝視。曲,漸終……
“子清,”他牽起我的雙手,神色複雜,“你仍是昔日那句話嗎?”
我能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這個拿過無數刀劍的手,在我的麵前,竟在顫抖……
而我呢?又何嚐不是……
昔日的話……你即非鳳,我亦非凰……
我怔怔地看了他良久,眸光一閃,輕聲道:“那句話不變。我……我卻要再加上一句……”
看著他忽明忽暗的眼睛,我臉上一紅,囁嚅道:“我們……我們自然非鳳非凰……我們……我們當是大雁吧……”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寢室外間,軟榻上斜放著他平日用的靠枕。珠簾晃動,映著一跳一跳的燭火發出耀目的光彩。
內室裏軟帳垂落,落下滿室旖旎。地上的火盆中炭火燒得正旺,偶爾“劈啪”一聲爆出幾星火花。
窗外寒風肅肅,掩不住紅綃帳內儂儂細語,抵不住這一室的融融之意。
許久之後,我不禁自問:心,是什麽時候丟的?好像,是很早以前,很早以前……隻是我,一直沒能明白,沒能放開自己的心結……那個對皇室無比排斥的心結……
我雖一直未接受他,卻也從未想過要與他休離。其實我的心裏一直明白,靖王妃這個身份,我早晚要承認的……
而今,我已真真正正站到了他的身邊,麵對著他的身份、他身為皇室成員或許會麵臨的一切以及我會麵臨的一切,隻有一個選擇——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