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故人終已變
紅豆走了之後，瓊兒獨自一人在床沿坐了許久才回過神。隱約覺得胳膊上的舊傷有些痛，挽起袖管子一瞧才發現傷口處纏著繃帶，有點點血液滲出。
這個傷口還是困在山洞中的時候弄的，之後好容易好的差不多了，又因為墨良蹭破了。再後來就一直未好好管這個傷口，就由它好了壞、壞了好，想是在牢中受了濕氣，才又反複了。忍著疼拆開繃帶，才剛卷了一圈，就聽到門被打開了。
逆著光看去隻能看清一個青色的剪影，瓊兒知道是墨良，可是這個時候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謝謝他救自己出來？嗬，這太生疏。況且紅豆說的很對，他救了自己無數次了，次次都攸關性命，謝字，太輕。還是問他為何要毀了自己的長短亭？可是他剛剛才救過自己，這樣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所以，瓊兒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重又低頭繼續拆自己的繃帶。直到看見那段極熟悉的繡了竹紋的青色衣襟下擺的時候，瓊兒手中不可抑製的抖動了一下。墨良溫暖的手指覆上瓊兒的小手，突然就覺得可笑，自己這樣留在他身邊算是什麽？哦，對了，她是他的徒弟，所以這一切就都是理所當然的了，他不過是又多一次的救了他不濟的徒兒罷了。
瓊兒收回手，任由墨良拆去她胳膊上的繃帶，露出內裏已經發紫化膿的傷口，傷口周圍高高隆起，腫的油光發亮。這個傷口最初是為了瓊兒，之後是為了墨良，現在這隻手已經這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好的利索，想到這裏瓊兒從心底裏覺得可笑，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麽？
待墨良包紮好傷口，低低說了聲“丹鳳曾去救過你，現在他許還不知你已醒了……”墨良話還沒有說完，瓊兒已經開口道“知道了，一會兒我會去見他的。”
墨良聽了她的話隻是一愣，瓊兒到底還是不同了。看著墨良走到門口的背影，他留給自己的永遠都隻是背影，心中忽生出難以言說的煩躁。這股煩躁頃刻間化作兩個字“謝謝。”這兩個字才剛出口，瓊兒清楚的瞧見墨良跨過門檻的動作滯了片刻。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竟奇異的消退了些許瓊兒內心的煩躁。這兩個字太過客套生疏，她待在墨良身邊已經八年，墨良不知救了她多少次，而這是瓊兒說出口的第一個謝謝。
對著鏡子，瓊兒一點一點的往麵上敷粉，最後映在鏡中的是一個妖嬈豔麗的少女的臉龐。除了比之前清減些許，旁的一點都沒有變。瓊兒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綻出一個自然的笑，笑了半天，直到眼角笑出淚花。
換了件寬鬆的衣服出門，新換的車夫看來武功不錯，麵無表情的候在車邊，伸手打著簾子。師傅想的還真是周到，連車夫都換了。
走到丹鳳閣樓樓下的時候，從樓上落下一隻花瓶，瓊兒故意沒有閃躲，緊跟身後的車夫幾乎是下意識的出掌打開了花瓶。上了樓，還是那件奢華的屋子，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和丹鳳在這裏做的事，瓊兒伸出的手頓住了，一時不知道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正猶豫著，從門中飛出一個人。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被人打飛出來的身體。被打出的人退了幾步，扶住了門框，就在門打開的一瞬，瓊兒就看到一抹火紅的影子閃到自己的眼前。然後肩膀就被人用力的捏住。
“瓊兒？真的是你？嚴世藩放你出來了？你好好的？”丹鳳臉頰因為激動而泛出淡淡的紅，愈加顯的妖冶。瓊兒剛要開口，就見丹鳳後退了幾步，考究的望著瓊兒，“瓊兒，你這樣很不一樣。”說著就拉瓊兒往屋內走去。
隨著丹鳳進了屋坐下，丹鳳一直都沒有放開瓊兒的手，瓊兒也任由丹鳳握著。眼前這個妖嬈豔麗到足以跨域性別的人讓她覺得溫暖，畢竟這是她醒來之後第一個如此熱切關心她的人。
“丹鳳，我很好。”謝字還沒有出口，就又收了回來，依丹鳳的個性，若是真說了謝，怕是一定會生氣的。他是一個愛憎都太過強烈的人。
丹鳳仍沒有將目光從瓊兒臉上移開，雖說這人確實是自己替她找的，可是真瞧見瓊兒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有驚訝的。“瓊兒，其實你以前就挺好的。”現在的模樣，太過世俗，太過豔麗，太過不像那個單純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而此時瓊兒卻獨獨忘記了鳴遠，墨良或許是有心又或許真是無心，他沒有告訴瓊兒鳴遠緊在他之後也曾去過嚴府，就差那麽一點點救回瓊兒的人就不是他而是鳴遠了。
鳴遠囑咐阿山從庫房中拿出幾味極珍貴的補藥，送到長短亭之中。之後又懨懨的擺了擺手，“罷了，不用了。”送了又能如何，自己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自此會不會就晚了步步？
紅豆哭著跪在地上哀求，“良公子，求求你，求求你……”紅豆身體幾乎匍匐在地，臉上沾了不少塵土。
墨良厭惡的望著被紅豆抓出褶皺的衣襟，“之前留你性命，不過是為著瓊兒，現在你以為你還有活著的價值嗎？”漠然的語氣，凍的人森冷。紅豆沒有想到最後竟會是這樣的下場，他竟然會想要了自己的命，他不是從未承過瓊兒的情嗎，為什麽會為了她而要殺了自己？
這已經是墨良的極限了，他殺人從未有過如此的耐心，這次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眼前這個人實在是死不足惜。當初若不是瓊兒她又怎會有機會留下來，此人太過貪婪狡詐，借著做賬的機會，不知她從瓊兒的生意中偷偷抽走了多少。這些瓊兒看不出，墨良又怎會不知道，隻是為著瓊兒一直未曾點破罷了。
一把普通的鐵劍被丟到了紅豆眼前。嗬，原來自己竟然連死在他劍下的資格都沒有嗎？原來自己是這樣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