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空庭為何空
水汽氤氳之間鳴遠玉白修長的手指拿著賬冊，寥寥幾眼就處理好一切，放賬冊的時候瞟到腕間係著的月白布條，解開露出裏麵愈合到一半的傷口，淡粉色的新肉在細膩光滑的皮膚上顯得十分突兀。將布條津到水中輕輕漂洗，有絲線一般的血液漂浮開來又消失不見，隨手用布條係好背後的青絲，伸手拉過搭在屏風上的裏衣穿好，就著還未幹的筆墨寫了封信。
阿山舉著紅漆木的盤子候在屏風外，鳴遠挑起盤上新的玉笄放到桌案上，把那封信放到盤中“封好了送到南疆去，就說我還有些事，過段日子再回去。”阿山本想問為何不立即動身，思忖之後還是忍住沒有開口，隻答了聲“是”就退下了。
隔著霧氣鳴遠伸手在鏡上寫了一個字，正是瓊兒的瓊。娘，遠兒定不會放手自己的溫暖。
墨良站在桃花樹下，這棵樹看來有些年頭了，樹下的陰影濃密的不見空隙，透過層層疊疊的刺目的陽光隻覺瓊兒頸項間那圈深深的緋紅比這陽光更加刺目。“瓊兒，過來。”森冷之中透著壓抑的怒意。
瓊兒腳步稍稍停頓，沒有回頭還是進了屋子，隻聽門外是更加隱忍的一聲“瓊兒，為師讓你出來。”手藏在袖中已經無法抑製的發抖，不知是傷心還是害怕。還在猶豫之中隻聽見院門又別人推開了，一絲淡淡的異香飄進來，是丹鳳，他怎麽來了？
片刻的靜默之後隻聽丹鳳不無嘲諷的說到：“墨良，你也想殺了我不成？”
覺察到門內的細微響動墨良伸手拉住丹鳳的手臂掠出門外將丹鳳丟到馬車裏，狠抽了一記馬鞭馬瘋一般的向前跑去。丹鳳跌坐在馬車中，顯現出不耐陰戾的神色，伸手揉了揉被墨良摔痛的地方，他倒不是不會武功而是他深切的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墨良的實在不算什麽，出於生意人的一向習慣，他從不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瓊兒在聽到丹鳳那句話之後就已經坐不住了，但她的速度又哪裏能同墨良比的，縱已經是出於本能的速度奔出房間開門的一瞬還是隻抓住了他們離去的影子。長短亭後院隻有一匹馬就是墨良的坐騎，但是那匹馬向來欺生，剛才墨良帶丹鳳走坐的是丹鳳的馬車，現在要追上他們又如何容易？
墨良駕著丹鳳那華麗到奢侈的馬車並沒有出城，停下的位置是一座已經荒了的園子，荒草及膝。丹鳳極不耐的下了馬車，小聲抱怨了一句這裏的草紮的他十分不適。“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難不成你也貪慕我的美色？”說著真做出一副嬌弱怕欺的模樣，眼中甚至閃出點點的淚光。
墨良不說話冷瞧著丹鳳在一邊做戲。丹鳳一人演的實在無趣，收起媚態冷笑道：“墨良，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要對空庭下手。”邊說邊抽出娟帕趕著草上的飛蟲，氣勢弱了不少。
墨良麵無表情語氣一貫的冷，念出一長串的名字，“這麽些年花錢買你性命的人可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回來複過命，你的手段僅此而已，你的命可不止值這麽點錢。”
丹鳳索性坐到馬車車延上，將腿蜷上來，“哦？丹鳳從來隻聽說買我一夜春宵的，可不知道還有買我命的人，不知這條命比起那一夜哪個更值錢些。”此時拿出腰間的香囊，往周圍撒著香料，看來是驅趕蠅蟲的。
墨良不屑的瞧了一眼丹鳳，忽然有些失望，不知眼前這人到底是有何功夫能將自己門中的那麽些殺手都滅了。丹鳳撒好香料，心情好了不少，抬頭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墨公子，這空庭好歹有我丹鳳的一半心血，如今我隻要一個理由。”
此時瓊兒已經以最快的速度上街買了一匹馬，追了過來，丹鳳的馬車實在顯眼，稍稍問了幾個人再尋著路上車軸的痕跡，很快就找到了這座荒園。屏住聲息的轉過牆角，將耳朵伏在牆上，聽著裏麵的動靜，她相信丹鳳他們一定就在裏麵，因為這京師之中用此香的不會再又第二個人。
窸窸窣窣的伴隨著鳥叫聲，園內的聲音聽的實在是不甚清晰，半晌隻聽到好像是丹鳳的聲音提到“空庭”兩個字。心中不免生疑，空庭？園中的人除了丹鳳墨良應該不會再有別人了，丹鳳倒還說的過去，良哥哥，他們之間怎會提起空庭？
疑是自己聽錯，靜心繼續聽下去。
丹鳳笑道：“墨公子，你帶我來此，既不是想要我又不是想殺我，我問的話你又不答，就這麽幹坐著委實無趣了些。或許這會是你‘莫殤’門主特有的調情方式？隻是這裏景色丹鳳實在不覺有何物可欣賞的。”
墨良飛快的伸手夾住射向他的暗器，極細的銀針呈黑紫色，看來淬的可不是一般的毒，心中不覺更加失望。好容易出了手卻也隻是如此而已，再不想糾纏費時下去“若是殺你方才在馬車上你就已經死了，瓊兒喜歡的事不多，你姑且算作一個，帶你來不過是想警告你，對瓊兒報仇的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此次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出的那些個計策和他的勢力，自己的計劃又怎會非要加快不可？眼下局內一盤散沙，再想聚攏不是三兩日的事。
警告？這個詞丹鳳不是頭一次聽到，但那好像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這麽些年來聽到的無一不是諂媚奉承的話，這樣詞已經好久沒有聽過了。把玩著肩頭的黑發，回味的一笑，口中輕念“警告？”原來是這樣，看來這空庭的事確實是他墨良所為了，隻是原由竟然會是這樣的。
丹鳳目光越過墨良，瞧著他身後的殘破牆壁，隱隱之中有種直覺，瓊兒，瓊兒就在牆外。心念微轉聲音高了幾分“如此說來，空庭中的事就是你墨良所為了？可笑的是你竟然利用了我，不過就是為了讓空庭無法繼續經營下去。”
這一句，牆外的瓊兒聽的真真切切，四周的鳥好像忽然都啞了一樣，聽不到一絲別的聲音，除了自己心跳聲，就是牆內丹鳳略顯尖細的聲音。最後連心跳聲都聽不到了，她在等答案，她在等墨良的回答，那個口口聲聲說過隻願她做她喜歡的事就好的良哥哥的回答。
“是，我不想瓊兒報仇，不想她以身犯險……”後麵說的什麽瓊兒再也沒有聽到，她聽到的隻是那聲“是”。原來自己苦心經營的空庭之所以會忽然無人光顧的原因竟然會是良哥哥。什麽嚴氏什麽貴胄權臣都是自己一心猜想的，隻是猜來猜去她算盡天下人卻永遠不會算到的一個就是真正的凶手。
很可笑不是嗎？瓊兒失神往回走，馬沒有拴，就這樣任其走遠。心中覺得無比的可笑，嘴上卻扯不出一絲表情，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
走著走著不覺就到了空庭，不久之前這裏還是一派雅致生動的模樣，現在她連提手推開門的勇氣都沒有了。腦海中還在回憶那日血腥的場麵，心中更加覺得可笑，這樣的結局最初竟是因為他良哥哥。
深吸一口氣，還是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推開了門，睜開眼睛的時候，不是她想象中的殘敗模樣。屍體再那日之後丹鳳已經派人處理了，隻是瓊兒沒有讓人將這裏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因為此地她終生都不會想要再想起了，縱是複原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