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城之頹圮兮 下
正要將信封好時聽到門外丫鬟說了聲“白公子到了,小姐見嗎?”將手中封到的一半的信收好裝到盒子之中,起身開門迎了出去“鳴遠,我正閑的慌,一同走走吧。”
鳴遠含笑點了點頭“也好,我今日來正是有些事要同你說的。”
聽了鳴遠的話瓊兒一口涼茶生生哽在咽喉,過心的涼,用袖子掩著嘴順了順氣。鳴遠說他要走,回南疆,什麽時候走,要去多久,還是,去了就不回了?這些瓊兒都還沒有想到,她想到的隻是鳴遠要走了,這種感覺很微妙。
其實這麽久以來每當自己有危難的時候,鳴遠都會適時的出現,幫自己解決一切問題。雖不是瓊兒的本願,但是心理上難免產生些許依賴,所以在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的時候,她除了覺得突然和友人離去的不舍。真正讓她驚訝的是那一瞬間閃過的無助,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對鳴遠有了依賴的心理。
接下來的話卻讓瓊兒越發為難起來,“方才一路走來,瞧著這空庭之中委實太過安靜了些。不如瓊兒先同我一道去南疆,一來可以一覽異地的風景,二來這邊的生意也可以先放一放,再回來時許久會好起來的。”
鳴遠之所以想待瓊兒走,並不是完全出於情之所然,更多的是因為他已經嗅到朝堂之上即將發生的事。而瓊兒在做的事或多或少的會牽連其中,選擇這個時候離開,更多的是為了將瓊兒護在暴風之外。當然這樣的理由是不能直接講明,否則瓊兒是一定不會願意離開的。
仔細思忖過鳴遠的話,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動心的,但是心底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排斥離開京師。是的了,是因為墨良,就算他喜歡的人是姐姐,就算他逼自己做了他的徒弟,就算他用這種方式徹底拒絕了自己的感情,但是在心底裏仍然是放不下的。
她不想離他太遠,一刻都不想。
說不上有多失望,鳴遠淡淡的瞧著瓊兒,答案他已經了然於心了,或許在決定開口的同時他就算準了她的回答,隻是第一次有了不死心的感覺,還是想要試試罷了。“是鳴遠疏忽了,長短亭和成衣鋪一時也離不開你。”
瓊兒宛然一笑,“之前你曾提起過此事,說來我也是很想去外麵走走的,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隻是這次看來是不能與你一道了,不知鳴遠何時能回?”說著提壺往鳴遠麵前的紫砂茶碗之中注了些茶湯。
“也不會太久,若是南疆的事解決了興許不去了也未可知。”說到底這不過是個試探,一時之間又能有何天大的事非要他回去不可?隻是瓊兒若真是不願走,那麽這朝中之事就瞞她不了了,看來還得另謀它法了。
還得另做準備才好,戴著鬥笠的人將一個青花小瓷瓶收到袖中,主上這次的安排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這不是主上一貫的作風,不知這次到底是何處出了問題。朝中的安排雖已經完備,但離動手的時機應還有些距離的,這個時候貿然動手難保那姓嚴的能毫不察覺。
雖說自己擅自走了這麽一步被主上知道了定然會有難以想象的懲處,但是此事關係到全局乃至主上的安危,就是賭上這條命也定是要一搏的。想到這裏將暗格推回去,仔細檢查過之後才離開。
此時朝中幾位權臣都無一不是焦躁的等在自己的府中,各自心中都將前後的厲害關係權衡再三。此舉若真是成了可以說是大快人心,在此之後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再也不用內心惶恐的端著自己的腦袋,不知它那日會忽然搬了家。
但是另一頭不可避免的就是失敗,若真是敗了,那麽這腦袋現在就得搬了家,而且這一家老少怕也都是逃不過嚴氏的毒手的。嚴嵩那老朽還掌權的時候就是心狠手辣至極,自打他這兒子嚴世藩接了他老子的手,暗裏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比起嚴嵩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思之後的結果就是各位權臣都準備了兩份奏折,朝堂之上見機行事。都是朝中的老人了,中庸之道是極精的,不是不信徐大人和墨良而是他們更相信的全部都是自己。想要在朝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在嚴氏手中活這麽些年,旁人是決然不能完全倚靠的。
墨良闔目坐於空曠的大廳之中,那道黑色的幕布已經撤去了,廳中靜的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風吹過,樹影搖動映照在墨良高挺的鼻梁之上,睜開眼眉雖未皺眼中卻有不耐之色。這個局他布了已近一年了,饒是能再等些時日定是萬無一失的,但是眼下他不能等了。
瓊兒的手腳比他想象的要快,或許應該說是他低估了丹鳳,沒想到這個靠皮相上位的人竟會有這等的手段。看來自己是隱居太久了,眼光不及以前毒辣了,這樣自嘲著。這步棋走得委實險,但是和瓊兒的安危比起來卻實在算不上什麽。
他從來都不想瓊兒牽扯到報仇之中,瓊兒進京之後的舉動他又何嚐不知,隻是自從七絕毒被解之後他漸漸發現自己心性時常失控。越來越久的陷入失去自主意識的黑暗之中,不是沒有想過解藥之中或許被人做了手腳,可是內心最深處有那麽一個地方始終是明亮的。
那一點的明亮讓他覺得不安,焱兒的臉似乎越來越少的出現,連麵目都愈漸模糊了,這才是真正讓他不安的原因。想到這裏手心不覺握緊,這一聲又一聲的師傅不絕於耳,隻有他自己知道推遠的不僅僅是瓊兒,更多的是要提醒自己。
也許沒有人知道,但是瓊兒的成長他是看在眼中的,有時恍惚之間透過雕花的窗棱,隱隱約約的他可以在瓊兒身上看見焱兒的影子。倔強的側影、隱忍的背影、瘦小的剪影,自從第一次從書卷中抬起頭恍然看到瓊兒立在桃花樹下,竟不能自主的伸出了手,縱是立刻就意識到了,但就是這分毫的不能自主也是他不能允許的。
拜師這件事或許在那時就已經想好了,青離不過是最後推了那麽一把……
她是焱兒的妹妹,所以不可以,饒是再相像都不可以,不可將她當做焱兒的替代。任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是瓊兒。所以這場仇要快些報,饒是步險招他也要走,隻有報了仇隻有嚴氏一族滅了,瓊兒才能不再糾纏其中。
絕塵將一把土均勻的撒在花的根部,用鏟子拍實了再拿起一旁的水壺灑了些水在栽好的花上,灰色的袖袍下擺不時擦過濕潤的泥土沾染了小塊的土粒。弄完了很釋然的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土,背對著坐在不遠處石桌邊的墨良說了句“這個時候你不該在這裏,朝上那麽些人的生死可都係於你一身。”
墨良頗為不解的瞧著絕塵的背影,真不明白這和尚最近怎會忽然侍弄起花花草草來。自己這一生還未遇到過幾位能讓他佩服的人,絕塵算是一位了,論計謀他或許能險勝兩招,但是比起超脫世外的釋然不羈勝的就定然是這和尚了。
恍惚想起還在師門的時候,他是師傅的大弟子卻不是師傅最喜愛的弟子,不是因為資質也不是因為他不用功。其實若真說來在墨門所有的弟子之中怕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可是偏偏他做不到不顧世事,那個白胡子老頭是個徹頭徹尾的隱者,若不是身係傳承墨門是斷斷不會收什麽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