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城之頹圮兮 上
就隻是這麽簡答的放下茶盞輕提食指敲擊石桌桌麵的動作,在墨良做來就頗有幾分上位者才有的氣度。說話之間語氣平淡卻讓人覺得眼前放著一幅巨大地圖,圖上山河壯闊,而墨良此時正是指點江上的人,這天下仿佛盡在他的股掌之中,他輕翻手,這普天之下的山河也要為之動上那麽一動。
坐於墨良左側的一位略顯精瘦的中年男子眉間略顯遲疑,開口道:“墨公子,方才所說的不知是您一人的想法還是徐大人他也有如此打算?”墨良眉目疏朗的靜瞧了說話之人片刻,嘴角微微上翹似笑未笑,氣度更添了幾分“大人說笑了,若隻是墨某一人的想法有怎會特意在此提出?”
就算剛才墨良沒有說出那句話,單是那靜默片刻的自信滿滿的眼神已經完全足以說服在座每一位心中的疑慮。隻是這說來十分輕鬆的幾句話語之間蘊藏著的卻是無限的殺機,繞不留神葬送的就會是自己一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
還是剛才那位精瘦的中年男子,“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墨公子同徐大人說了,容我們幾日思忖思忖,待時再做行動也不會遲。”
墨良笑道:“也好,畢竟此事事關重大,各位大人回去也同自己的親信商討商討再做回答也不遲,那今日墨某就先告退了。”
丹鳳小指翹起露出半截修剪的十分光滑圓潤的指尖,撚起一隻小巧的琉璃鼻煙壺放在鼻間輕輕吸了口氣,鼻煙壺的白色流蘇墜子在指間若隱若現的晃動。看來這鼻煙壺提神醒腦的功效十分不錯,“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別的熱,熱得我腦袋都發昏了。”丹鳳無意間說出的話都帶著滿滿的快要溢出的妖媚。
半跪在竹塌邊的人更加賣力的搖著蒲扇,臉上露出殷勤討好的表情“主子,要不替您從冰窖裏多拿幾塊冰上來?”說完就接過丹鳳遞過來的鼻煙壺,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丹鳳瞧都不瞧地上的人一眼有些漫不經心的說到:“我找你來就是為了讓你搬冰不成?看來你這記性是越發不好了,我吩咐下去的都是廢話嗎?”雖說語氣態度都是軟軟的,聽在耳中卻生生的成了刀子,絞的人心裏發怵,脖子後麵的絨毛豎起一片。
跟了丹鳳這麽些年又怎會不知他的性情,越是平靜的語氣背後藏著的殺機越是深。既然能在他身邊待這麽些年定然不會是庸人,他自忖還是有些本事的,可是這次交代下來的任務卻實在是太難了。先是派出手裏四分的人力去查,後來是八分最後手下的人全部出動,連自己也出馬了,堪堪是一丁點兒有用的消息都查不到。
一滴汗劃過額角從臉頰邊滴落到地上,難道自己這次真的要亡在這件任務上?“回主子,我手裏的人已經全部都派出去了,可是……可是仍未能查出是誰在背後下的手。”說話時手中煽動的蒲扇雖沒有停,臉卻是快埋到了地上不敢抬頭。
丹鳳輕吐出一口氣,屋中頓時蘭香四溢,若是真能死在這樣的主子的手裏也不枉此生了。頭頂上傳來兩聲輕笑“瞧你嚇的,你的命我自然是不舍得要的,還要留你暖床的不是。既連你都查不出,那人委實是位厲害的角兒了?我在京師這麽些年好久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人物了,看來我是要親自會會這人了,今兒我也乏了,你就先回了吧。”
心仿佛被重新擺放到原處,屏氣退出了屋子,卻在出門的一霎覺得脖間一涼,咽喉中有熾熱的液體湧進帶著濃烈的腥甜味道。在倒地的最後一霎他還記得要往門外倒去,主子最愛幹淨,不可以汙了主子房中的地。
最後一次閉上眼,眼中是那張美到不像人類的臉,還記得自己赤裸的站在他的床邊,連聲說不敢的時候,他笑靨如花的說“我說你敢,你就敢。”那一笑顛覆他的世界,從此他的命是他的,他的身體是他的,他的心又如何可能不是他的……
丹鳳換了個姿勢,“倒識相的緊,沒汙了我這屋子,這麽些年了,你是最像他的一個,奈何近來越發顯露出奴才相了,真是汙了眼。”
隻是這背後的人到底會是誰?嚴氏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但也不能完全肯定,畢竟瓊兒近來所作之事保不準得罪了這京師之中的哪個人,在這盤根錯節的勢力之中要瞅清是那一股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但是既然是他丹鳳要做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理兒。
深色幕布之下朱載垕正襟端坐,自己已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卻是第一次在這個時辰來這個地方。他隱隱覺得今日是有些不同的,所以做完了該做的功課他沒有立刻離去,也沒有開口相問,是不敢也是覺得還不到時候。
他相信這幕布之後的人是在等待什麽,而他也在陪著這幕布後的人等著,他覺得好像自己理應如此。終於幕布之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敲擊到木質桌麵的聲音,“看來你很有耐心,不錯,想要坐上皇位除了本事就是耐心,特別是你。”
正在回味這話裏的意思時幕布竟然被撩開了,沒想到的是這個高人最後竟然會露麵。終於看到眼前人的麵貌時,才明白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的真正深意,確實是佳人,真真正正當得“佳人”這個稱呼。不,不對,佳人都還遠遠不夠,萬千佳人加在一起都不足以抵他一縷發絲。
朱載垕愣愣的瞧著眼前的人,半晌後方覺自己的失禮,匆忙低下頭。令他折服不全是墨良的樣貌,而是自骨子裏透出的氣勢,而且此人看去而立之年未到卻已經有如此學識氣魄,真是讓自己汗顏。
“我要教的都教與你了,明日起你便不用再來,至於你是否能坐上皇位就要憑你自己的本事了。這幾日你要注意朝中的動向,隨機而變。”說完墨良拂袖轉身離去,這步棋走得雖險,但是他仍留了底牌,就算一擊未中也不至死。
朱載垕愣愣的瞧著墨良離去的背影,這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相似卻又有哪裏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是何處又說不上來。隻是,隻是這課就這麽結束了?伸手摸了摸桌案上的書冊,有些惘然若失。
瓊兒坐在青銅爐前眉頭深鎖,今日午後來了空庭竟發現這偌大的空庭之中除了伺候的人竟一位客人都沒有。前幾日生意雖不如何好,但也不至如此,到底是什麽原因又是什麽人。腦中將每一個可能的人篩一遍,最後留在腦中的也是最先出現的名字——嚴氏。
自己近來掌握的消息雖不少,其中也不乏有些人難以啟齒的秘密,但是至於花如此大手筆又能做到如此的也就隻有嚴氏一人了吧。隻是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暴露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難道是自己的人,可是這些人有的是自己親自選的,有的是丹鳳手中的人,按道理不會有問題的。
瞧著空盛了澄澈液體的青銅爐,看來今日是無物可焚了。隻是自己定不會如此輕易的讓那人得了手,你既如此不想讓我掌握朝中的動向,我就偏偏不會讓你稱心如意。想著提筆在幾張紙上分別寫下不同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