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白首不得親
宴不過是普通的宴，權貴富家的公子坐在一起飲酒清談並未觸及政事，瓊兒坐在墨良右側靠後，隻覺有趣卻並不知墨良帶她來的原由。宴上並不是沒有女眷，隻是大多是侍妾或者丫鬟，眾人都暗自揣測這位一向冷淡的墨公子今日怎會帶了家眷，而這位女子看來似乎不是他的妻妾，年齡上又相差太多，又不像女兒，不知是何關係。
但也隻是在自個兒心中想想罷了，膽大的也隻是竊竊私語，這位墨公子身份隱秘，徐閣老好像很是倚重他，而他又一向淡漠不易親近。墨良雖坐在宴席不起眼的位置，卻總能另眾人側目，漸漸瓊兒也感覺到眾人考究的目光，有些不適。
恰好此時有人提議奏樂曲，人們的注意力終於不再集中在墨良這一桌上。可未曾想到的是一群衣衫美豔的女子魚貫而入之後進來的人竟是一身青紗的青離，在座的有些是見過青離，有些曾聽聞過她，除了笛音出神入化外她聞名於人的另一原因就是她的清高，沒想到如此普通的宴席徐大人竟然能請來如此難請動的青離，可見徐大人如今在朝中的權勢。
進門時青離雖未側目但已知墨良所在的位置，隻是沒有想到一向獨來獨往的他今日會帶了蘇瓊一起，不知旁人看去會如何猜測。一抹冷笑隱在低頭行禮的一霎，玉笛擱在嘴邊，清婉的笛音立刻流轉在屋內。
縱在場的樂者許多，但無論是箏還是揚琴又或者是其他，甚至是玉臂半露的舞姬旋轉翻飛如碟。眾人的目光都隻專注於青離一人，青紗裹身，在還不算溫暖的北城之春卻讓人感覺太過單薄。隻是如此越發凸顯其疏遠孤高的性子，輕紗微揚處帶出細細的水流，仿佛是初春剛化的冰水，柔軟卻帶了徹骨的寒。
一曲完偌大的屋中沒有一人出聲，都沉浸在方才的笛音之中，此時青離忽的出身，聲音清越冷淡略帶著點刻意隱去的疏離，“青離仰慕墨公子已久，今日承蒙徐大人邀請，青離想請墨公子贈墨寶一方，可否？自然作為回報，青離會為墨公子吹笛一曲。”
同來的歌舞姬都已退下，鋪了白色絨毯的廳中央隻站了青離一人，此時她麵對墨良一桌靜待墨良的回答。眾人的目光很自然的又聚集到墨良這一桌上，有等著看好戲的；有揣測這藝妓青離如何會認識墨公子，二人之間會有何風月舊事，未想到一向嚴肅冷漠的墨良也會有這等往事；有人低頭飲酒不願徒惹是非。
隻是青離等了好久，眾人也跟著等了好久，墨良卻隻是麵無表情的顧自飲酒，好似眾人都不存在一般。瓊兒終於不耐，小手隱在袖中扯了扯墨良的袖子，墨良放下酒盞回頭望了眼瓊兒，神色忽然一軟竟似展出笑顏，還未及瓊兒反應，墨良已回頭說到“承蒙青離姑娘錯愛，墨某實在有所不便，還望見諒。”
如此坦白的拒絕且是在眾目之下，眾人眼中都是一驚，原本低頭自飲的人也都紛紛抬頭。青離姑娘要的不過是一幅墨寶，用出神入化的笛音相換委實不是過分的要求，隻是不想墨公子竟然拒絕了，而且連理由都不肯費心編造，這未免，未免太過了。
青離愣住，她以為墨良已經拒絕自己這麽多次，對自己這樣的女子心中該是有些鬆動的，況且這次是在眾人麵前。她求的又不多，隻是墨寶一件，他竟然一絲情麵都不留給自己，一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就……就這樣簡單坦白的拒絕了？
青離不肯相信，但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不信，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他說了“不”這就是事實。青離冷笑一聲，袖袍一揮空氣裂破的聲音。“是青離造次了，堂堂墨公子又怎會願意同淪落風塵的女子相交，還請墨公子原諒。”說完頭也不回的出門離去。
瓊兒實在不解麵對青離的要求，良哥哥會拒絕。青離走後宴上的氣氛漸漸奇怪，鑒於徐閣老的麵子，況且縱青離再出色也不過是藝妓而已，眾人心中雖有些不快，但都為表現出來。酒依舊是一盞一盞的送下喉中，隻是話語少了許多，席上隻聞酒盞相撞的聲音。
這頓飯瓊兒吃的實在是難受，終於挨到人都散去了，瓊兒坐在墨良身後，隻見他依舊穩穩端著酒盞一杯一杯的飲酒，似乎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此時廳中隻留他們這一桌了。“良……良哥哥，我們也回了吧。”瓊兒小聲說到。
墨良手中的酒盞微頓了頓，這一杯還是入了喉。低低回了聲“嗯。”起身往外走去，天色發灰，看來是要下雨了。瓊兒跟在墨良身後，逐漸發覺墨良有些不同了，喝了那麽些酒，難不成是醉了？隻是良哥哥一向不喜飲酒，就算飲了也從未醉過，良哥哥永遠都是寧願清醒的活著，哪怕再痛也寧願清醒著。
墨良的步子依舊平穩隻是慢了些，他確實是醉了。
走到馬車邊，一個青色的身影閃出，依舊手執玉笛攔了墨良的去路。墨良冷冷的抬頭瞧著攔了他去路的青離，麵露不耐。
“墨公子，青離隻要個原由。”
墨良回頭瞧了眼瓊兒說到：“瓊兒，你先回去。”說罷讓開馬車前的位置，看來準備獨自留下。瓊兒心下並不願離去，但是墨良說了她也無法，正要上車青離上前也攔下了她的去路，卻並不看她，目光穿過瓊兒望向墨良，冷笑一聲：“蘇姑娘又何必離去，青離同墨公子之間並無不可告人之事。”
瓊兒此時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站在馬車邊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卻是真的不想走，對墨良同這個青離之間的事她怎會不好奇？墨良看來是真的有些醉了竟沒有再讓瓊兒走，隻是冷冷站在一邊似乎已經料到青離接下來會做什麽說什麽。
風帶了泥土的腥味撲麵吹來，青離衣角翻飛不時隱約露出一截玉臂，顏色已經泛出淡淡的青，越發覺得冷。
半晌，空氣中隻有風吹過的聲音，青離不再說話，墨良亦不會開口，瓊兒不知這青離到底為何。攔他二人下來卻隻是望著良哥哥的背影一言不發，忽的天上飄下雨點，而且似乎有愈來愈大的意思。
“都說我是冰做的骨肉，原來墨公子才真真是冰化的骨血。青離在你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相交？我隻求一曲沒想到卻是如此的叫公子為難了？”她說的聲音雖不大，但是其中透出的對自己的嘲諷和失望卻是極強的。
瓊兒雖不知墨良和青離到底發生過何事，但對青離此時的心情卻有些感同身受。就算如此墨良仍隻是淡漠的立在一邊，仿若什麽都沒有聽到，雨點落在身上也不曾感覺到，永遠都是這樣的淡漠疏離好像發生什麽事都與他無關。
青離很想上前看看著冰一樣的人此時到底有沒有表情，是不是真的可以毫無知覺的冷觀周遭所發生的一切。可是她沒有勇氣，因為她害怕真如自己所想，害怕連僅存的一絲尊嚴都被他無聲的冷漠劃破。
“墨良，你若真是無心又何必將她留在身邊？”青離沒有再喚墨公子，直接叫了墨良的名字，此時她柔軟的指尖化作利劍一般指向蘇瓊。瓊兒一驚，本以為這不過是良哥哥同青離之間的事，沒想到她會將自己也牽扯進來，自己能留在良哥哥身邊不過是因為姐姐，這點是她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