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決定

  蘇絮大驚失色的掩唇,回不過神的詫異道:“太後何至於起了這樣的糊塗注意,她都已經是太後了。縱然是一人之下,可皇上一向對她敬愛有加,。”


  霍景嵩不覺搖首歎道:“朕與他到底不是親生的!”霍景嵩話罷,雙手緊緊攥起,咬牙切齒道:“可憐了皇後紅顏早逝,也是太後動的手腳。”


  “當年景懷皇後病重,有兩次都是因為去了頤寧宮的關係。可太後對景懷皇後一向不錯,也頗為憐惜厚愛,她……”蘇絮似乎極力在回憶著當年的那些事,大是疑惑不解的樣子:“不過景懷皇後薨逝前,與臣妾提起太後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曾叮囑,絕不能讓二皇子被太後抱走。景懷皇後一向聰慧,想來,必定有所察覺。”蘇絮說著,一聲歎息,看著皇帝道:“若景懷皇後之死並非天命,係數人禍,當真是可惜了。”


  霍景嵩雙眼通紅,一隻手緊緊的攥著桌案邊兒。深吸一口氣,盡量調整著自己的情緒。蘇絮瞧在眼裏,自然曉得太後做下的這許多事情中,毒害景懷皇後與二皇子,謀篡皇位幾件,是最不能讓霍景嵩饒恕的。


  “毒婦。”霍景嵩緩緩吐出兩個字,咬牙道:“朕念在養育之恩上,與她,許多事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件事兒,斷斷是容不得她了。”


  蘇絮蹙眉,小聲詢問道:“這許多事到底是家醜不可外揚,太後那邊,皇上要如何處置。”


  霍景嵩眼神冷冽淩厲,極為緩慢的開口道:“賜死。”


  蘇絮心裏驟然一安,慶幸自己這步棋是走對了。她極鄭重的起身,費力撐著腰身跪地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自然不能擔著賜死養母這樣不孝的罪名。臣妾想著,除非太後病逝。否則於皇上無益,若是皇上相信臣妾,臣妾願意為皇上去頤寧宮走一趟。左右太後這些日子病勢反複的,許是好不了了!”


  霍景嵩並沒有立時叫起蘇絮,而是麵無表情的凝著她,好像在思索什麽。蘇絮被他看的心裏忽然不安,瞧不出他在盤算什麽樣的主意。兩人各懷心思,半晌,霍景嵩才起身扶起蘇絮,眼中神情複雜。若非從其中瞧出讚許與一絲感激的神色,蘇絮便當真要懷疑自己哪裏說錯了。


  皇帝薄唇微抿,輕輕的“嗯”了一聲,情緒也穩定下來,低聲道:“朕讓吳德全陪著你去。”


  蘇絮搖首,扶著霍景嵩的手,極是認真道:“不,皇上不能留給世人半分詬病的把柄。若是有什麽不妥的猜測與攻擊,都讓臣妾為皇上抵擋吧。”


  霍景嵩聽完蘇絮這番話,麵上不無感動之色。他輕輕將蘇絮擁入懷裏,道:“綰兒,所幸你一直在朕的身邊。”


  蘇絮軟軟的咕噥了一聲,並沒有說旁的話。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和考量,隻要霍景嵩信她就足夠了。她與皇帝共享著一個秘密,讓皇帝領情。那麽往後無論誰敢詬病攻擊她,都有皇帝在她的背後。


  蘇絮懷著這樣的目的,帶著霍景嵩賜下的毒酒踏進了頤寧宮的宮門。


  這一日天氣格外的陰沉,蘇絮的記憶裏,仿佛啟曌城中的悲劇總是在這樣的陰天裏發生的。就好像齊相宜被賜死的那一天,頤寧宮也是被重重陰雲壓著,讓人喘不過氣。經過回廊前麵,她仿佛還能瞧見在冬日裏,自己與江沁瀾跪在雪地上的情形。那一天,她是多麽的絕望。在往後許多年中,蘇絮想著,若非那一年,齊相宜死在冬日裏冰冷的頤寧宮中,也實在不會有後來的她。


  守門的宮女見蘇絮什麽也不說便帶著人往內院進,立時擋在前麵,有些怯怯道:“太後娘娘在佛堂中禮佛,夫人若有要事,請在這裏等一等,讓奴婢去通稟一聲。”


  蘇絮側眼,眼風陰冷駭人。那宮女忍不住渾身一顫,噤聲退了一步。蘇絮再不理她,轉身穿過月門往佛堂去。


  太後禮佛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在佛堂裏。方姑姑瞧著蘇絮直愣愣的進來,也沒有人通報。怔了一怔當即怒聲道:“夫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擅闖頤寧宮!”


  蘇絮輕輕牽唇,笑意盎然的轉首與小康子道:“送方姑姑上路。”


  小康子喏喏應了一聲,立時帶著人進前要去拿住方姑姑,方姑姑陪在太後身邊多年,如何能輕易讓人嚇住。她立目,極是倨傲的盯著蘇絮等人道:“老奴再不濟,也由不得夫人對老奴放肆。太後是老奴正經的主子,要打要罰要殺,全都由太後做主。由不得你端敏夫人!”


  蘇絮極輕的笑起,隨意牽起帕子拍了拍臉頰上的有些散了的水粉也不直接與方姑姑說話。倒是白檀冷哼一聲,緩緩開口笑道:“方姑姑許是不曉得今時不同往日了,啟曌城裏,也再由不得太後做主。念及您是太後身邊的老人,夫人照拂,讓你先下去為太後掃掃前路。”


  方姑姑被氣得七竅生煙,指著白檀的鼻子怒斥道:“陸英,你仗著什麽敢與我這樣說話。你已經是喪家之犬!”


  白檀漫不經心的笑起,搖頭道:“我如今是端敏夫人的宮人,並不是你口中的喪家之犬。”她說著,眼神現出厭惡戾色,回首與小康子道:“有什麽可說的,拉下去吧。”她話落,轉首囑咐小康子道:“動靜小一些,隨便找個屋子縊死算了。”


  方姑姑高升喊道:“來人,來人!”


  蘇絮斜睨著她,曼聲道:“不必喊了,頤寧宮的人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跟皇上對著幹。本宮領的是聖旨。”


  方姑姑立時震驚不已的看著蘇絮,道:“聖旨,皇上如何,皇上怎麽會……”


  蘇絮極是不耐的沉著臉也不開口為她解釋,白檀睇了小康子一眼,緩緩道:“送方姑姑上路。”她說著看向方姑姑,道:“放心,你方南笙至死都是個忠心為主的好奴才!太後在陰間留下的那些帳,必然也有你的一筆。”


  蘇絮曉得白檀因為陳妃的事兒,與太後、方姑姑之間的恩怨。她雖然總不說,可心裏一直默默銘記。這個日子,或許等的最久的人是白檀。


  小康子帶人拖著方姑姑下去,蘇絮轉首要親自推開殿門進佛堂。白檀攔住蘇絮,表情懇切道:“奴婢,陪夫人進去。”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收回了雙手。白檀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凝重,十分用力的推了一把殿門。“呀”的一聲,掩著的門被推開。太後的佛堂裏總不大明亮,門被推開,蘇絮站在明處,越發顯著內室陰森森的。木魚一聲連著一聲,並沒有被推門的聲音打亂。蘇絮聽著這聲響,就像是深宮婦人心如死灰的心跳聲,沒有波瀾,沒有感情,冷冰冰的讓人絕望。


  她帶著白檀踏入大殿,木魚聲仍然沒有停止。門被從新關上,屋子裏的陰暗恢複如初。太後跪在蒲團上,無比虔誠,也不理睬推門進來的人。她在深宮沉浮數年,已然能對萬事萬物都淡定自若了。


  “人做的孽可不比欠下的債,不是幾句阿彌陀佛就能還上的。”蘇絮還沒有說話,便聽見白檀冷冰冰的開口。


  太後也不回頭,手上一頓,木魚的聲音有些微的間斷,道:“哀家並不打算償還什麽,哀家也不欠誰的。”


  白檀嗤笑道:“欠不欠誰的,太後娘娘等下了陰曹地府便知道了。陳妃去得早,可人生前做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判官筆下記著呢。太後的罪孽自然不是奴婢說有就有的,也不是太後說沒有就沒有的。”


  太後如何不曉得蘇絮能不經通傳闖進頤寧宮是個什麽緣故,打白檀開口的那一瞬間,太後便清楚的知道之前的事必定已經敗露。她雖然不確定被蘇絮添油加醋的說了多少,但可以確定的是。霍景嵩已經要對自己下手了,可這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太措手不及,連讓她布置轉圜的機會也沒有。她太大意,又或者,蘇絮下手太快!這些不過是方才說話間一閃而過的思緒,到此,她已然有些絕望了。或者,她沒有反擊的餘地了。


  蘇絮緩緩走過太後身邊,欠身坐在一邊擺著的圈椅上。聲音清淡,沒有半分感情道:“太後一向洞若觀火,必然清楚臣妾因何而來。”她說著,掃了白檀一眼,道:“把酒給太後放下吧。”


  太後仍舊極有氣勢的起身,半分頹唐與懼意都瞧不出來。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蘇絮,道:“哀家不許,你還沒有坐下的資格。哀家之死,還是太後之尊。”


  蘇絮撐著腰身站起,帶著譏誚笑意對著太後一福,道:“太後教訓的事兒,臣妾恭送太後上路。”


  皇太後閉目,沉沉的呼吸了幾口氣,最終無奈道:“哀家曉得你的本事,早就應該除去你。”


  蘇絮搖首,道:“不,太後不應該觸犯臣妾。不應該逼的臣妾與太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說著,也是無奈一笑,“臣妾從始至終,不過是想活命而已,想平平安安的活下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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