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一致
秦袀竹被蘇絮說的一怔,心裏的不安悉數現在手上。她極力攥著外裳的衣襟,那百合的繡紋被她攥的發了皺。蘇絮輕巧一笑,慢聲細語道:“姐姐應該很清楚,太後在此事上的決斷。既然知道了秦家與武衛營有勾結,皇上必定不會就此罷手。雖然秦家暫時動不得,可依著咱們萬歲爺的性子,總要殺雞儆猴。那麽太後會舍棄誰?總不會將自己陷入困境吧?”
“太……太後到底是我的親姑母,我還有六皇子。”秦袀竹被蘇絮一番話說得心裏七上八下,她曉得蘇絮所言,並不全是威脅。若當真要太後在秦家、她、與自己身上選一個的話,她無疑是刺客一事的棄子。便如蘇絮方才所言,隻要有六皇子在,實在有太多的人可以取代她。到底,上元十五年,後宮還會再選秀。啟曌城中,最不缺的便是嬪妃。
蘇絮譏誚的一笑,淡淡道:“結果是什麽,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本宮無意枉做小人,到這個份兒上,本宮委實沒有獨自扳倒太後的顧慮。你我各取所需,你幫我除去太後,隻要你安分,那麽我保你往後與六皇子平安順遂。”
秦袀竹並沒有立時回答,而是陷入了極矛盾的掙紮中。良久的沉默,久到讓蘇絮發困。她闔目凝神,細細的聽著秦袀竹那邊的聲響。半晌,才聽見沉沉的吐氣聲。她抬眸側首,眼風落在秦袀竹的身上也不開口。隻靜靜的打量著秦袀竹,秦袀竹同樣轉首,表情完全不似方才的慌亂不安,鎮定下來道:“若是我答應你,你如何保我與六皇子往後的平安?你心機深沉,我如何能信你不會秋後算賬?”
蘇絮笑吟吟的看著她,曼聲問道:“那刺客的事兒,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秦袀竹表情極冷靜,否認道:“不是。”
“本宮待人待事,一向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蘇絮十分認真的開口,有些不耐煩道:“你不動除去我的心思,我自然也願意相幹無事的過日子。沒了你,還有榮妃讓人頭疼。何況,來年三月,新秀又要入宮了。本宮何必除去你,給別人騰出位置呢?還是彼此相熟,才安心!”
秦袀竹緊緊咬唇,對蘇絮的話並沒有提出什麽明確的質疑。不過轉眸,緊緊的盯著蘇絮,“我自然可以與你相幹無事,六皇子也不會爭儲君之位。可你必須答應我,”秦袀竹語停,深吸口氣,一字一頓道:“來日二皇子選妃,你要讓秦家的姑娘做太子妃。”
蘇絮聞言,當即搖首,拒絕道:“不可能,太子妃的人選,沒有顧家的姑娘,還有青萼。那丫頭今日險些替二皇子丟了性命,何況,皇後曾有遺命。二皇子的太子妃,必定是顧家大姑娘。”
秦袀竹看著蘇絮如此語氣堅決,思來想去,念及日子還長,離著霍延泓選妃的年紀到底還有許久。她語氣一軟,退步道:“也罷,我絕不為難夫人。往後二皇子也不會隻有太子妃一人,便是太子良娣也使得。”
蘇絮眯目溫軟一笑,清淩淩開口道:“這有何難,便是往後二皇子真有那一日。秦家的姑娘做皇貴妃也不是不能的!”
秦袀竹雖說此刻笑不出來,可心裏也總算是安心了許多。方才緊蹙的雙眉,立時鬆散下來。“你要我怎麽與皇上說?”
蘇絮含笑,漫不經心道:“照實說,太後指使、勾結淮安王又臨時轉意的事,還有太後暗地裏囑咐許太醫對皇後下藥的事兒,刺客的事兒。蟹黃羹的事,也是太後為了除去二皇子,暗中吩咐人做下的。你隻消讓皇上知道太後打著另立皇帝,垂簾聽政的主意便好。而你們秦家縱然不想,卻被太後牽製,不得不做。”蘇絮說著,越發笑意盎然,道:“本宮連替秦家脫罪的話都幫姐姐想好了。若是姐姐要傳話出去,本宮也能幫著姐姐將這話傳到該去的地方。”
秦袀竹頹然一笑,訥訥開口,“夫人早就已經打算好了不是嗎?”她說著,腦間的想法一閃而過,到底沒能忍住,驚懼不已道:“那蟹黃羹的毒,你要推在太後的身上。若是有旁人,你如何敢這樣輕易的處置,這樣說,是你在二皇子的吃食裏下了毒!”
蘇絮不置可否的笑睨著秦袀竹,卻也不承認,“若是姐姐當真這樣覺著,本宮也沒有什麽好辯駁的。不過本宮心覺這樣做實在沒什麽好處。”
這番模棱兩可的話讓秦袀竹越聽越糊塗,她說不出什麽不對的地方,將信將疑的看著蘇絮。蘇絮慢悠悠的起身,朝著她輕輕一笑,曼聲道:“時候不早了,姐姐安歇吧。明日姐姐與秦家未來的前程全在姐姐一念之間了!今晚來,秦姐姐與本宮什麽也沒說,本宮也什麽都沒有問出來。”
秦袀竹緊緊抿唇,略一頷首,起身垂首向蘇絮行跪安禮。蘇絮看著她乖覺的麵孔,心裏倒是越發安心。頭也不回的出了重華宮,領著白檀、小康子等人返回長樂宮。臨行時,又特意囑咐了重華宮外的侍衛,讓他們好好守著。
第二日,蘇絮早早的就候在了南書房。霍景嵩下朝返回,便立刻召見了蘇絮。
“臣妾無能,什麽也沒問出來。提及秦家與武衛營的事兒,文妃也說一概不知,一概不曉。又說除非皇上查問,否則,她對臣妾無話可說。”蘇絮這話說得極是委屈,她手裏攥著絹子,大是不悅抑鬱。
霍景嵩起身拍了拍她的手,立即讓吳德全去帶秦袀竹來南書房。
不多時,秦袀竹便跟著吳德全進門。她神情依稀能看見昨日的憔悴,可神情卻是從容自若的,她進前向霍景嵩請安,道:“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低低“嗯”了一聲,略略抬手,想了一瞬,才有些緩慢的指給她蘇絮對麵的位置,道:“坐。”
秦袀竹也不起身,跪在原地看了蘇絮一眼,向皇帝請求道:“臣妾有些話要與皇上說,請皇上讓夫人退下。”
霍景嵩回首看了蘇絮一眼,蘇絮此刻眸中皆是不快與不情願,卻還是極有眼見兒的開口,道:“臣妾去書閣坐一會兒,若皇上有旁的事兒,可差人去喚臣妾。”
霍景嵩凝著蘇絮,似在下決定,略有為難的樣子。半晌,才勉強頷首道:“下去吧。”
蘇絮知道文妃的用意是盡量撇清她們之間的關係,也是打算不必完完全全落入到蘇絮的掌控中去。蘇絮雖然不曉得秦袀竹會如何與皇上說刺客一事,可她卻相信,秦袀竹已然不能回頭去保著太後了。她緩步走出大殿,就在殿門合上的一瞬,聽見裏麵的聲音隱隱約約的飄出來道:“皇上……二皇子……蟹黃羹……毒……是……太後。”話音落地,南書房的殿門被關上,讓她再聽不見。
進了書閣,縱然蘇絮在心裏多少有些眉目。可思及霍景嵩的多疑與精明,仍舊有不放心的地方。她心裏有些沒著落,隨手翻著書頁,那書多半都沒有瞧進去。就這樣翻看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便聽見白檀喚她道:“夫人,夫人!皇上請您去南書房。”
蘇絮微微抿唇,問道:“文妃進去多長時間?”
白檀答道:“約莫有大半個時辰了。”
蘇絮算著兩人會說的話,低低“唔”了一聲,又道:“文妃出來的時候皇上沒有旁的旨意下來嗎?”
白檀搖首道:“沒有,文妃從南書房出來,皇上便立即派人來請夫人了。”
蘇絮將手裏攤著的書合上,整了整衣襟,又將神情恢複到方才坦然從容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她才終於踏出數個的門,往正殿去。
霍景嵩此刻坐在暖閣裏,自己正斟茶喝。單單從神情去看,瞧不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蘇絮極為安靜的緩步踏進去,也沒等她福身,便被霍景嵩拉著坐到身邊。百般憐愛,歉疚道:“實在是朕一時大意,險些讓你在寶華山喪生!”
蘇絮抿嘴溫潤一笑,擺首輕聲道:“臣妾如今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何況,皇上又如何曉得寶華山有刺客的事兒?”她說著,訥訥問道:“皇上提起刺客,可是方才文妃說了什麽?”
霍景嵩點頭,握著蘇絮的手有些發緊。他麵上極力的讓自己鎮定,冷靜下來。緩緩開口道:“若非文妃開口,真實在不願相信,太後竟在心裏打著這樣的主意。”
蘇絮訝然的看著霍景嵩,不解的替太後開脫道:“許是臣妾不得太後喜歡的緣故,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了,也沒什麽相幹。倒是昨日蟹黃羹的事兒,文妃是如何說的?畢竟泓兒的事兒才是大事兒!”蘇絮話落,側首落目在霍景嵩的臉上。看見他額上與脖頸見青筋暴起,仿佛極力的在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陰沉道:“太後打得好主意,何止是想在泓兒的蟹黃羹裏下東西,若非時機不到,恐怕她連朕也要一同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