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舊事

  得了傳喚,蘇絮微提裙擺,緩步進了太極殿。殿內除去霍景嵩外,緊接著便是榮妃、熹昭儀、蘇沅等人。如此瞧著,蘇絮便越發心緒不安。這一段日子她多半沉浸在對齊相宜忽然離世的悲痛中,霍景嵩不再踏足長樂宮,也讓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度日。


  她斂衽極是恭敬的向著霍景嵩請安,殿內諸人也都不得不起身與她見禮。霍景嵩居高臨下的盯看著蘇絮,微微蹙眉,表情卻仍舊是往日的淡漠,無波無瀾,“起吧。”


  蘇絮規規矩矩的起身,垂眸低低道:“皇上喚臣妾來所為何事?”


  皇帝仿佛在思慮著該不該開口,倒是榮妃先笑意盎然,明朗的說道:“哦,叫妹妹過來是想問妹妹一件事兒。”


  蘇絮抬眼盯著她,麵無表情道:“什麽事兒,是皇上想問臣妾,還是榮妃想問?”


  榮妃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坐在對首的姚木槿,挑了挑唇道:“是熹昭儀想問妹妹吧?”


  姚木槿麵上的神色一僵,立刻開口,“榮妃姐姐若不必我做這個見證,臣妾現下便回宮了。”


  蘇絮眸光發冷,盯著兩人,有些不耐,卻想著吳德全提醒她多少要壓一壓自己的火氣,當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唇邊始終噙著三分的笑意。“若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兒,過一會兒二皇子回了長樂宮許是要尋臣妾的。”


  蘇沅立時有些沉不住氣,揚聲道:“姐姐急什麽?左右二皇子被帶去熹昭儀宮中,想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長樂宮的。”


  蘇絮聞言眉心不覺劇烈的一顫,當即便有些了亂了心神。可她曉得今日這三人必定都是不懷好意的,她萬不能讓三人抓住任何的機會和把柄,更要緊的是,她在情在理都不能失去延泓。蘇絮心裏飛快的思索著,也不看霍景嵩,而是帶著溫和笑意,糊塗的詢問道:“本宮沒大聽懂,沅兒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沅眉心蕩過嫌惡之色,有些不悅的開口,“便是子麵兒上的意思,姐姐一貫聰慧,還聽不懂嗎?”


  蘇絮嘴邊帶著笑意,清淩淩的眼眸望向霍景嵩,詢問道:“臣妾愚鈍,皇上讓二皇子是去未央宮暫住,還是要將元慈、延泓另兩個都送去未央宮照拂呢?”


  霍景嵩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扶著拇指的扳指,道:“到沒有什麽旁的意思,隻是朕有話要問你,便讓人先帶了泓兒去未央宮同五皇子玩一會兒。”


  蘇絮雙手持在腰間,穩穩的福身道:“如此,有什麽話便請皇上問吧。”蘇絮垂睫,落目在霍景嵩的手上,看著他細不可查的小動作,便知道霍景嵩如今也是沉思不已,必定在心裏猶疑不定呢。


  平日裏皇帝並非那般優柔寡斷的人,隻是凡事落在女人身上,他便多少有些不耐煩。到底在她看來,後宮妃嬪爭風吃醋的事兒都實在太過微末,不值一提。“卓逸那孩子的父母親是誰?”


  蘇絮心裏不覺一懸,立時便覺出了今日蘇沅與姚木槿的用意。她保持著麵上的清淡之色,抬眼笑吟吟回道:“臣妾與皇上說過,那孩子的父親在與南詔一戰中戰死。也算是功臣之後了。”


  霍景嵩似乎有了些印象,當即微微頷首,側頭挑眉看著她,“那母親呢?母親又是誰?”


  蘇絮不慌不忙,道:“母親?臣妾也同皇上說過,那女子已經投井殉了情。否則哥哥與嫂嫂怎麽會將那孩子養在膝下呢?”


  蘇沅冷笑一聲,“你說謊,那孩子若當真是戰場托孤。怎麽當初送去蘇府的時候是昭雲歸昭禦醫親自送過來的呢?咱們宮裏的人誰不曉得,昭大人是姐姐的心腹?何況那日孩子送到家裏的時候,娘娘也剛好省親回來。”


  蘇絮輕蔑的盯著蘇沅,反問道:“那沅兒得出了什麽?那孩子難不成是我的!”


  蘇沅也不立即回蘇絮的話,而是起身向霍景嵩跪地,賭咒發誓道:“嬪妾趕保證,那孩子若不是敏妃的,也必定是她宮裏人的孩子。皇上,敏妃娘娘禍亂後宮啊!”


  蘇絮不怒反笑,慢悠悠道:“我的孩子?卓逸是上元九年十二月生下的,若是我的孩子,那我哪兒有那個功夫十月懷胎呢?妹妹連切實的證據與把柄都沒有,便一口咬定不是我便是我的宮人?”


  姚木槿不覺被蘇沅這番蠢話暗自氣怒,當即轉了眉道:“那孩子必定不是蘇妹妹的,不過若說起從前的一樁事兒,臣妾倒是記憶猶新,費解不已!”


  霍景嵩挑了一側眉腳,直直開口,“說!”


  姚木槿這才猶猶豫豫道:“記得之前二皇子的生辰宴,蘇夫人險些從暢音閣的看席台階滾下來。當時蘇夫人倒是沒什麽大礙,不過將卓公子碰的滾下了台階。旁人都沒顧上,倒是妹妹身邊的春如,竟能撲上去接了,自己傷得那樣嚴重!”


  蘇絮心裏微微有些緊張,卻曉得自己不能被她這話唬住。她壓製著麵上的表情,轉眼眸色溫和,表情輕巧的問道:“依著姐姐的意思,春如盡忠倒是錯了嗎?”


  半晌未開口的榮妃此刻也跟著嗤笑一聲,不以為然道:“旁的奴才都做什麽去了,何況蘇夫人又不是沒帶伺候的奴婢進門。單說盡忠,仿佛不大說得過去吧。”


  蘇絮盯看著榮妃,挑唇笑問道:“便因為春如盡忠,便遭到了這樣的惡意揣測……”


  榮妃加大了聲音笑道:“那般危急的時刻,還哪兒想那麽多,便是出自無心,才更能瞧出什麽來!”


  蘇沅怨毒的一笑,輕聲細語的開口,“何必多說這些不相幹的,左右卓逸也在,春如也在。滴血認親便是了。”


  蘇絮心裏咯噔一下,如何能由著她們滴血認親!?她微微咳了一聲,恭恭敬敬的跪地,清了清嗓子,道:“臣妾並不怕滴血認親,隻是卓逸還小,他縱然沒有皇嗣金貴,可滴血驗親這樣的事兒實在太過草率。”蘇絮頓了頓,掃向四周,最後眼光落在霍景嵩的身上,道:“方才沅兒提及昭大人一事,臣妾不得不說明。昭大人與家兄一向親厚,當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朋友。且,昭大人也並非是臣妾的心腹,說到底,昭大人的禦醫之職,當的是皇家的差事,領的是皇家的俸祿。臣妾多說了,不過是信任一些而已。”她說著,麵上隱隱流露出悲切之色,道:“自打臣妾小產以後,旁人更是不敢輕信的。”蘇絮是刻意將話頭叉開的,為的就是讓霍景嵩因為前次小產一事於心不忍一些。


  皇帝麵色微微有些緩和,不再是之前猶疑的蹙眉了。


  蘇絮看著,越發安了心,複言,“此事臣妾知之甚少,隻曉得那兵士叫卓塵。既然話說到這樣的地步,臣妾不求別的,請皇上將涉事之人統統宣過來。既是三哥的同袍,那君大人必定也是知道的。何況兵部戰死的名冊上,必定會有記錄可查。若是皇上疑心昭大人,便也一同宣過來問清楚才好!”


  霍景嵩倒是無心將蘇絮說的幾人全部都宣來,隻讓吳德全宣了君陌白一人前來。


  蘇絮手中不停的絞著手絹,她總以為方才說的那些話,霍景嵩許是會托上一兩日,如此便由著她尋人的編造便是。如今驟然叫來君陌白,隻怕他也糊裏糊塗的搞不清狀況。


  不多時,君陌白便隨著吳德全到了太極殿。蘇絮深思良久,未等霍景嵩開口,便先向君陌白問道:“君大人與家兄在南詔戰場,家兄的同袍,必定就是君大人的同袍了?”


  君陌白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自然。”


  蘇絮隻向著君陌白一人,微微眯目,眼神不斷的拋向他那一邊,“那君大人可認得卓塵?還有戰死的名冊裏,能不能尋到她的名字?”


  君陌白極是迅速的點頭,也不直接與蘇絮說,而是向著霍景嵩道:“微臣是有這個印象,若皇上要查出來,微臣這就往兵部與戶部走一趟。”


  蘇絮聽見君陌白這話音落了地,自己高懸不止的心也跟著落了下來。君陌白這樣的說辭充分的表明了對皇帝的忠誠。他不確鑿的肯定以及去兵部、戶部查一查戶籍、名錄一類的話足以讓霍景嵩放低戒心了。


  皇帝自是允他去查,如此也能將卓逸這件事兒往後推個一兩天,蘇絮便有充足的時間布置安排。可皇帝雖然暫且讓蘇絮離去,卻到底沒告訴蘇絮,何時讓姚木槿把二皇子送去長樂宮。蘇絮心內焦急如焚,卻也不得不收斂。


  白檀扶著蘇絮的手從太極殿出來,往儀轎那邊去。“娘娘可要提前知會君大人?”


  蘇絮若有所思的頷首,道:“知會吧,無論君大人曉不曉得,咱都冒不了那樣的風險!蘇府、君大人那邊、都囑咐好了。”蘇絮話至此處,想起延泓被留在了未央宮,不覺定定道:“她們打的主意到是好,不過倒似乎忘了一點要緊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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