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疏漏

  齊相宜聞聽此言,麵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此時間蘇絮正要說話,齊相宜突然在蘇絮身後,用寬大的袖擺蓋住了手,緊緊的擋在了蘇絮的外側,她靜默的進前,跪地向著霍景嵩一叩頭道:“沒有了,這件事兒隻有臣妾、乳母還有臣妾近身侍奉的宮人知道。”


  蘇絮眉心劇烈的一顫,臉上不停的抽動,如何都壓不住她自己心中的震驚。胸口突突的跳著,仿佛是有什麽東西湧在心口,讓她呼不出來,堵著喘不過氣。她如何不曉得齊相宜的用意,她這樣出麵認下來,是為了保全自己與江沁瀾。蘇絮眼睛與鼻腔極是酸澀,她心裏顫抖著,不住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曉得,事到如今她絕對不能辜負了齊相宜的苦心。


  齊相宜回身看著還處在巨大的驚動中,細細想著對策的兩人,極為清淡,絕望道:“是我利用了寧姐姐與絮兒。”她頹然跪坐在地上,斂了斂眉心,睇眼向蘇絮與江沁瀾二人道:“我騙了你們,也不必再為我向皇上求情了。”


  蘇絮心裏直道不好,她極是害怕齊相宜這樣的舉動是絕望了自暴自棄。她嘴唇微微開合,麵上流露出驚詫的表情。“姐姐可別亂說,這是多大罪!何況三皇子與四皇子到底是姐姐親生的孩子。姐姐如何能下得去手,虎毒尚不食子!”


  齊相宜正色麵向霍景嵩,不卑不亢道:“三皇子確實是重瞳,可臣妾從沒有做過那等喪盡天良的事兒,更沒有殺害親子。重瞳的事兒臣妾可以認,但是扼死親子的事兒,臣妾沒有做過,也不會認罪的。”齊相宜說著,轉頭看向梁玉漱,眼神淩厲,氣勢逼人,“不曉得謀害親子這樣的話是誰對皇上說的。”


  梁玉漱被齊相宜看的心虛,立時接口道:“自然是乳娘曉得其中究竟。”


  齊相宜斜睨著她,不覺連連冷笑,“曉得其中究竟?三皇子薨逝的時候皇上就在本宮的身邊,乳娘在不在,三皇子是怎麽死的皇上也是最清楚。”齊相宜沒有說太多的話,眼神清清冷冷的看向霍景嵩。


  蘇絮聞言,如此才算是放下心來,如今忍下三皇子重瞳一事,再撇清殺害親子的事兒,倒是能讓皇上相信。重瞳的事兒已經過去了,到底不是什麽能宣之於口的好事兒,霍景嵩未必能用這樣的由頭治罪齊相宜。相比之下,如今若是被揭出謀害親子,才是真真正正的置齊相宜於死地呢!蘇絮心裏有了些眉目,也暫時能緩下一口氣。


  霍景嵩眸色深沉的看著殿上之人,大手一揮,道:“暫且把英妃拘起來,不準探看。”他說著轉首,看也不看身後的幾人,回身冷聲道:“都退下,今日的事兒,不許透露半句。”


  聞聽皇帝這話,幾人自是不敢再多說什麽。當即對著霍景嵩的身影一福,靜謐的退出了承明殿。蘇絮與江沁瀾出了殿門,看著齊相宜被禦前的太監跟著出來,全都齊齊的瞧了過去。齊相宜深看了兩人一眼,微微閉目,什麽話也沒說出口。蘇絮腳下一歪,若非身邊的江沁瀾穩穩扶住,她險些就跌下了承明殿高高的台階。


  江沁瀾扶著蘇絮,小聲道:“如今瞧著皇上的架勢並不是盡信慎嬪的,在這個方才英妃自己一個人擔下來保著咱們倆,這樣的關口,咱們便更不能出什麽差池了!”


  外麵豔陽高掛,天氣這樣的熱,蘇絮此刻渾身竟不住的流著冷汗。她雙手發抖緊緊的握著江沁瀾的手,人也快要虛脫了一樣。“寧姐姐,這樣隱秘的事兒,怎麽會呢,怎麽會讓人瞧出來,讓人知道的!?”


  蘇絮心裏閃過一絲狐疑,她緊蹙著眉心,到底不敢順著自己的方才的念頭想下去。江沁瀾感覺蘇絮的身形一滯,麵上是說不出的惶惑不安。心裏也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猶疑,道:“重瞳的事兒確實隻有咱們兩人曉得,我也不相信方才那乳娘的說辭。”蘇絮也不應她的話,而是在心裏飛快的思索著,她不曉得如今自己身邊之人有幾人是可信的。


  “姚木槿假癡不癲了這樣久,實在不曉得她是不是一早便瞧出來在寶華寺裏,咱們的那些破綻。”江沁瀾一邊極力的回憶著,一邊猜測道。


  蘇絮想不清楚的搖頭道:“她若是早就瞧出來了,何至於會現在才下手?”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蘇絮的儲元宮。一陣靜默,進了內殿,江沁瀾才緩緩道:“妃位,這時候將齊姐姐拉下妃位,她才能坐上去。不是齊姐姐,便是你和榮妃、靖妃。靖妃遠在啟曌城,榮妃又是才晉封的,如今李家有起勢,沒有那樣容易。唯獨英妃,她手裏握著能除去英妃的把柄!”


  蘇絮靠著羅漢床的憑欄,一隻手住著額頭,極是頹靡的歪在床上。聽了江沁瀾這話,她也在心裏隱隱覺著有理。“總覺著這其中有咱們不曉得的地方。”


  此刻一邊的白檀不覺開口向蘇絮提醒道:“娘娘可還記得四皇子剛沒的那會兒,曾與素問提過重瞳一事嗎?今日皇上既然提起孩子是被英妃娘娘扼殺的,奴婢倒是忽然想起,娘娘曾經也同素問提過,孩子是被扼死的。可其實三皇子,是窒息而死。那天奴婢記得,與娘娘在殿外瞧見了麗嬪。”


  白檀的提醒讓蘇絮立時有了印象,她細細的思量一番,立即與白檀道:“去,立時叫衛縈過來。”


  江沁瀾瞧著蘇絮這樣急切的樣子,不由攔住她道:“叫麗嬪來做什麽?若她當真是姚木槿的人呢?她能跟你說什麽!如今,倒是想想怎麽將英妃救出來更實際一些。”


  蘇絮神色沉肅,咬唇道:“若當真是因為衛縈的緣故,那齊姐姐遭受此劫便是我的錯漏。寧可錯殺一千,也斷斷不能留著一個。至於怎麽救出齊姐姐。隻要扼殺親子這樣的事兒能守住了,便總會有轉圜的餘地。我隻怕當真是衛縈所做,她屆時在站出來。我不僅連幫齊姐姐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蘇絮的眼神裏是從未有過的狠辣決絕。她瞧清楚了,便如那乳母一樣,你留了她性命,給了錢財讓她出宮。可若有旁人,給她比你多的錢財,許她比你多的好處。她便會毫不猶豫的反咬一口,到底多數人都是有價錢的,都是會被金銀收買的。抓住把柄的人,隻有死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蘇絮深恨沒有早些讓齊相宜將那乳母除掉,如今留下了禍患。


  白檀應了,便匆匆出門。衛縈的居所離著蘇絮極盡,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跟著白檀進了門。


  衛縈對著蘇絮盈盈福身,麵上是恭敬規矩的淺笑,她雙手疊在一起,聲音如出穀的黃鶯,煞是好聽,“敏妃娘娘萬福金安,寧淑儀安康。”


  蘇絮並不叫她起身,而是側首迫使著她,一字一句道:“麗嬪入宮也有一年多了吧?”


  衛縈不曉得蘇絮為什麽問這樣的話,訥訥的點頭道:“是,嬪妾上元十二年入宮,過了今年的五月,已經整一年了。”


  蘇絮麵無表情的凝著她,道:“既是有些日子了,也該清楚在這大齊後宮,該怎麽好好的活下去。怎麽保著自己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衛縈被蘇絮這話說的有些害怕,怯怯的抬眼看著蘇絮道:“嬪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蘇絮幽幽道:“上元九年本宮剛入宮的那會兒,無意中在林氏宮外聽見她串謀禦醫,瞞騙皇上上官氏胎像不穩一事。也是正好被林氏撞了個正著。”蘇絮說道“也”字時,刻意的頓了頓。不急不忙道:“就因為被林氏撞見,她便總對我提心吊膽。便是芒刺在背,不得不除之後快。也因為這個原因,本宮險些死在上元十年年初。”蘇絮語調平淡,卻透著森然冷意,沒有什麽表情,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那會兒林氏麵上籠絡本宮,背地裏卻做了許多陷害算計的事兒。本宮剛曉得林氏口蜜腹劍的時候,恨不得立刻讓她死了。”蘇絮話至此出,向著衛縈清清淡淡的一笑,“如今想來,卻也覺著實在沒什麽可怨她的,若換做我是她,也必定會有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衛縈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她神色變了幾變,抬眼蹙眉盯著蘇絮笑容陰冷的麵龐,“嬪妾,嬪妾也略有些耳聞。”


  蘇絮哼笑著揚聲道:“你是聰明人,自然曉得這些話的意思。本宮喜歡你的性子,也不想有朝一日看著你行差踏錯。麗嬪,本宮不想跟你猜來猜去,疑神疑鬼。本宮既留著你住在我宮裏,便是信你。若哪一日不信了,宮裏宮外,都再無你容身之所!”


  衛縈渾身一沉,全身因為極力的壓抑著懼意,而有些顫顫發抖。她壓低了頭,極力的穩著心神,想辯駁,卻又仿佛已經被蘇絮看的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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