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風雨

  蘇絮到達昆明湖的時候,齊相宜與江沁瀾二人已經坐在臨水的亭子裏用上茶了。元慈剛到外麵,便嚷嚷著要去鹿台瞧瞧。延泓撇撇嘴,便說要往鷹館去。元慈謙讓著延泓去鷹館,延泓想了想,撥楞著小腦袋,怏怏不樂的又改去了鹿台。如此,蘇絮才算照顧好兩人的情緒,去與齊相宜江沁瀾二人說話。


  蘇絮原本就纖弱,如今一身寬大的衣衫掛在身上,便顯著極是別扭。


  齊相宜盯著她的肚子,憂心不已的歎道:“便當你是二月懷的胎,如今也足足有四個月了。該是顯懷的時候了,”她說著,一壁警覺的看了看四周,一壁小聲道:“妹妹該處置了,等月份再大,肚子不大,便要被人察覺了。”


  蘇絮微微抿唇,自顧自的摸著扁平的肚子,道:“總想尋個合適的時機。”蘇絮說著,垂眸壓低了聲音道:“這兩日我便打算著在腰間綁上棉袋子……”


  未待蘇絮說完,齊相宜立時匆匆打斷了她道:“別打這樣的主意,真的懷胎和假裝的,一摸便能摸出來。若是皇上聽胎音你要怎麽應付呢?”


  蘇絮曉得齊相宜此話在理,一時間也答不出來。江沁瀾寬聲勸她道:“我們曉得你的心思,可如今還是沒個好時機,你總不能一直拖下去,若當真被人察覺出什麽,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絮連連點頭,向著二人一笑道:“我省得了,這兩日便了結了。”


  齊相宜兩人皆是嗯了一聲,各自端了茶盞在唇邊抿了抿。


  蘇絮假孕數月,如今既是習慣用雙手撐著腰身。她靠在桌沿兒邊上,用手劃著石桌的花紋。閑閑道:“方才過來的功夫碰見了淮安王妃。她往姚木槿宮裏去的越發勤快了。”


  齊相宜冷冷一笑,極為緩慢的撂下茶盞,譏諷道:“如今她在宮裏也算是孤家寡人了,也沒有個能商量的人。難免淮安王妃來的勤勉了。”


  江沁瀾眼神略略有些渙散的看著湖心,含笑,“這一陣子榮妃那邊也不太平呢,不然姚木槿如何能遲遲不行動。榮妃用那點子權利暗地裏給姚木槿多少磨心絆子使!”


  齊相宜啐了一口道:“真真兒是活該,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便由著她們鬧去。”


  蘇絮一手托著腮,若有所思的想著方才見過的熟悉身影,不覺愣愣的開口道:“淮安王妃入宮仿似帶了八九個宮人進來。方才從哪些奴才的身邊經過,有一個瞧著極是眼熟。”


  齊相宜轉首盯著蘇絮,詢問道:“眼熟?是像什麽人嗎?”


  蘇絮擺首道:“一時想不起來像誰,終歸是見過的人。”蘇絮話音方落,便有內監匆匆趕過來。瞧見三人都在,忙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對著三人跪地行禮道:“皇上正四處早三位娘娘呢。”


  齊相宜也不抬眼去瞧他,清清淡淡的問道:“可說了是什麽事兒嗎?”


  太監規規矩矩道:“沒交代。皇上現下在承明殿等著三位娘娘過去。”


  蘇絮聞言,不覺立時與江、齊二人相視一眼,三人隱隱覺著不安,思來想去,猜測著許是協理六宮上的事兒。


  皇帝宣的急,蘇絮等人立時起身,交代了帶著皇子、帝姬的宮人後,立時起駕往乾清宮去。三人進門之時,便瞧見梁玉漱坐在霍景嵩下手的寶座之上。三人進前向皇帝行禮,梁玉漱又向著三人見了禮。


  “朕記著仿似有四個多月了,怎麽不顯懷?”


  蘇絮抬首清淡無波的直視著霍景嵩,笑意盎然的開口道:“昭大人說臣妾身子瘦弱,往日反應又極烈,到了夏日滯食越發吃不進去了。人胖不起來,肚子瞧著也不大明顯。”她說著想霍景嵩挺了挺小腹,道:“不過臣妾倒是覺著比起上個月大了許多。”


  霍景嵩嗯了一聲,給三人都賜了座。梁玉漱在一旁小聲的喚了一句,才勉強將霍景嵩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她的身上。


  齊相宜不快的掃了一眼梁玉漱,曼聲與霍景嵩道:“皇上宣臣妾等人過來是為著什麽事啊?”


  皇帝聞言,這才立時掩去了麵上的笑意。他此刻手上端著奏折,整日整日裏都是這樣勤勉政事的樣子。他啪的一聲將奏折從新放在了桌子上,抬頭,目光銳利如鷹一般。“英妃,三皇子是重瞳子嗎?”


  三人聞言,心裏皆是咯噔一聲響,卻各自都穩著陣腳。齊相宜眼神閃爍,立時便有了淚意道:“是誰與皇上亂嚼的。三皇子剛出生便夭折,臣妾已經足夠悲切了。如今時過境遷,怎麽會有人這樣惡毒的中傷已死之人!”


  皇帝仍舊直直的盯著齊相宜,目光尖銳,極是肅穆可怖,“朕再問你一遍,三皇子是不是重瞳,你是不是曾經親自下手殺了三皇子?”


  齊相宜聞聽他這樣的話,眼淚越發止不住的往下落。“虎毒尚不食子啊,臣妾……臣妾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兒!”齊相宜神思一蕩,心裏忽然亂了起來。


  蘇絮也立時開口,幫齊相宜言語道:“皇上是從哪兒聽見這話的?臣妾記得,仿佛三皇子還沒睜眼便去了的!”


  霍景嵩麵上盡是將信將疑的神色,他滿麵審看之色盯著蘇絮與江沁瀾,“寧貴嬪可曉得嗎?”


  江沁瀾不慌不忙的垂首,挽了耳後的碎發道:“臣妾從前聽也不曾聽過,更是一次都沒瞧見。禦醫不是也說了,三皇子先天體弱,如何又能牽扯上重瞳!被英妃扼死這樣的話,更是無稽之談了!”


  霍景嵩也不開口,側眼斜睨著梁玉漱。梁玉漱不慌不忙的迎上他的眼睛,緩緩道:“當年的事兒嬪妾還沒有入宮,今次能撞見也實在是個巧合。”她說著,滿麵笑意的看向齊相宜等人,“有人追殺三皇子的乳母,碰巧被家兄救起。那乳母當時被嚇得失語也說不出什麽話,這兩日竟然被醫治好了。細問之下,才從她嘴裏詢問出了三皇子的事兒。”


  單憑她這樣說,齊相宜如何能認下來。不過她心裏也是大為的驚詫,三皇子重瞳這件事兒唯有蘇絮與江沁瀾知道,如今竟能傳到梁玉漱那邊。蘇絮聞聽梁玉漱這話,思來想去心裏不覺一陣怪異,“那乳娘如今身在何處?”


  梁玉漱笑靨如花的看著蘇絮,道:“嬪妾已經讓人帶進宮了。”她說著掩唇一笑,道:“臣妾聽說當時英妃娘娘誕下三皇子、四皇子的時候寧貴嬪與敏妃姐姐都在。三位姐姐一向親厚,如何能不曉得三皇子到底是不是重瞳?”


  蘇絮冷著一張臉道:“依照慎嬪的意思,本宮應該瞧見什麽嗎?又或是說本宮知而不報,欺君罔上?”


  梁玉漱立時訕訕一笑道,也沒答蘇絮的話道:“臣妾到底是口說無憑,請皇上宣召乳母進來與英妃對質便是。”


  蘇絮聞聽此處,手心兒立時膩上了一層汗珠子。黏黏的帶著一絲涼意,直接從手心兒往蘇絮的胸口裏鑽。她腦海裏無比的清醒,那種汗毛豎起的戰栗被她勉強壓在身體裏。整個人瞧著便極是僵硬。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內監領著粗布麻衣的婦人進門。蘇絮聽見響動回首去瞧,險些沒暈厥過去!今日在淮安王妃身後的那一群人裏,便是有她的。蘇絮立時恍然大悟,這乳母必定是姚木槿那邊早有安排的。她不曉得這樣隱秘的事兒,是如何被姚木槿獲知的。可她此刻卻無比清晰的知道,並不是霍景嵩的試探,有了這個乳母,她們足夠在霍景嵩的麵前敗露。她勉強挺直了脊背,腦中飛快的思索著。


  此時間霍景嵩看著跪在殿下的乳母,揚聲問道:“朕問你,三皇子可是重瞳?”


  那乳母戰戰兢兢的點頭,答道:“回皇上,是,三皇子確實是個重瞳!”


  蘇絮轉頭,迫視著那乳母,連連冷笑的反問道:“你說三皇子是重瞳,除了你空口白話,還如何能證明呢?”


  那乳母被蘇絮這樣的家世唬的微微有些發抖,卻仍舊咬牙道:“三皇子已經去了,自然是死無對證。可當初英妃娘娘身邊的宮人全都曉得。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問一問英妃娘娘身邊的宮人也是一樣的。”


  江沁瀾懷著半分的僥幸,幫著齊相宜詭辯道:“皇上明鑒,三皇子與四皇子可是孿生兄弟啊。若是三皇子重瞳,四皇子又如何幸免呢?”


  梁玉漱忽的一笑,回看著江沁瀾問道:“縱然是孿生兄弟,也不見得全是一個模子。寧貴嬪這樣說,實在太過牽強。”


  江沁瀾冷冷含笑,道:“慎嬪覺著本宮牽強,本宮又何嚐不覺得你牽強呢!這乳娘被你哥哥救得牽強,敢對你哥哥說出這件事兒也是牽強。若她當真曉得皇室這樣重大的秘密,如何還敢說出來。若是三皇子當真是個重瞳子,那麽當初欺君,也有她的一份兒。”江沁瀾這話是特意說給那乳母聽得,乳母跪在一邊臉色極是蒼白。


  霍景嵩大手一揮,打斷了幾人的爭執道:“吳德全,讓宮正司帶英妃的宮人好好去問問。”他說著轉向那乳母道:“知道這件事兒的還有誰?”


  齊相宜聞聽此言,麵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此時間蘇絮正要說話,齊相宜突然在蘇絮身後,用寬大的袖擺蓋住了手,緊緊的擋在了蘇絮的外側,她靜默的進前,跪地向著霍景嵩一叩頭道:“沒有了,這件事兒隻有臣妾、乳母還有臣妾近身侍奉的宮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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