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前事

  蘇絮心裏泛著合計,隻怕她一來,未必是瞧瞧這麽簡單了。她對著榮妃回以同樣粲然的微笑,攏了攏袖口,曼聲道:“方才還想往榮妃娘娘的櫟陽宮走一趟,如今榮妃過來,倒是方便我了。”


  榮妃微翹了翹唇角,極是自矜的客氣道:“皇上雖然下了聖旨,可到底沒正經的行冊封禮呢。如今道賀還早得很,何況你協理六宮這樣久,許多事本宮也要多問問你,該是本宮多往你的儲元宮走動走動。”蘇絮應付的含笑,也沒多說旁的話。榮妃轉首,向江沁瀾詢問道:“宣禦醫了嗎?”


  江沁瀾含著疏淡的笑容,答,“已經派人去請了,想是不會有多大的事兒,勞動榮妃過來一趟,臣妾替溫才人謝過了。”


  李月淩往一壁明間兒的圈椅上去欠身坐下,一壁眯目含笑道:“本宮如今與蘇妹妹、寧姐姐一同協理六宮之事,不得不過來瞧一瞧。”她說著,也不待蘇絮與江沁瀾說話,轉首與那宮女道:“方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與本宮細細的說說。”


  那宮女勉強將從心底裏泛起的懼意壓了下去,顫顫道:“方才掌燈的時候溫小主想著還沒給如嬪送些寒衣祭品,念著從前的情分,便想偷偷的燒了。才,才走到浮香園的後麵,便瞧見,遠遠的,有一個,仿佛有一個女子,她身上的衣服,奴婢,奴婢與小主瞧著,像是,像是如嬪從前穿過的。後來,那女子忽然回了頭,回頭的時候,奴婢與小主才看清楚了,那女子竟然是如嬪。小主當時便被嚇得昏了過去。”她心裏極是害怕,說話也有些含混不清,斷斷續續的。


  蘇絮聞聽那宮女的話,倒是不覺感歎她被嚇成了這幅樣子,說話卻也還算穩妥,並沒有說出什麽不當說的來。


  李月淩煞有介事的嗯了一聲,也不與蘇絮、江沁瀾二人商量,轉頭直接對自己的宮人道:“你帶人去往浮香園到宣曲宮的路上好好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李月淩吩咐完,沫兒立時應聲下去,帶著人出了門。李月淩這才回身,低聲斥責那宮女道:“什麽如嬪,都已經是被廢黜了位份的庶人!總這樣改不過來,若當著皇上麵前叫出來,仔細皇上遷怒你們小主。”


  那宮女立時向榮妃叩頭,道:“奴婢曉得了,下回必定謹言慎行。”


  李月淩當即輕輕淡淡的一笑,抬手讓她起身,道:“得了,去照顧你們小主去吧。”榮妃這副樣子,讓蘇絮與江沁瀾半點兒也插不進話。蘇絮心裏大是不快,卻仍舊帶著溫潤的笑意,道:“既是榮妃這樣說,那也該請英妃過來才是。”


  榮妃抿唇一笑,道:“何必請英妃過來呢,本宮瞧著,英妃平日裏也不大愛管這樣的事兒。何況今日天也晚了。”


  江沁瀾不覺與蘇絮相視一眼,也說不出旁的什麽話,便都靜靜的陪坐在榮妃身邊。不多時,禦醫趕到為溫汐號了脈,倒是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不過是受驚過度才昏厥過去的。開了方子,便也告退了。


  蘇絮瞧著榮妃大施威風的樣子,不覺在心裏膩煩不已。她起身朝著榮妃規矩的一福,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溫才人也沒有什麽要緊的。這個時辰,便是查出什麽可疑的地方,也是要拖到明天了。我先回宮了,這兩日元慈身上不舒服,我也得留心照看著。”


  榮妃連連頷首,向著溫潤一笑,起身攜過她的手道:“正好,本宮也回櫟陽宮,咱們便同走一程吧。”蘇絮覺著她是有話要說,當即也不拒絕,含笑點一點頭,回身與江沁瀾道:“姐姐晉封之喜我還沒空道賀,今日與你還有榮妃娘娘算是一塊兒賀過了。”


  江沁瀾起身送兩人出門,笑盈盈道:“冊封禮沒到,還怕沒有道賀的日子嗎?”蘇絮隨著江沁瀾這話清朗一笑,轉身同榮妃一道出了扶荔宮。


  榮妃沒有乘坐儀轎,蘇絮便也同她一塊兒步行回宮。李月淩抬眼,掃看著四下無人,曼聲與蘇絮道:“有句話早就想與蘇妹妹說,隻是總也沒個好時機。”


  蘇絮垂首盯看著腳下的路,婉然一笑,“榮妃姐姐要與我說什麽?”


  榮妃又向四麵看了看,壓低了聲線小聲道:“妹妹可還記得在長揚宮的時候,有一日我帶著人要去杖責妹妹的事兒?”


  蘇絮沒料想她竟忽然提起這一樁事兒,便有些不自在的唔了一聲,緩緩道:“好像是有那麽一檔子事兒,當時仿佛還燙傷了英妃姐姐。”


  榮妃笑容立時有些訕訕的,“你可曾想過,我好好的怎麽會那麽氣,非要讓你死呢?”


  蘇絮側眼睇著她,眉腳微微一揚,徐徐道:“榮妃姐姐平日裏也是個精明的,若非被人利用了痛處,何必自討沒趣。姐姐過來了,後腳皇上便緊跟著前來。想是那會兒有人一石二鳥了。不過那時候想我死的人,如今大抵都不在了。再說這樣的話,也沒趣了。”


  榮妃眼神晶亮的回看著蘇絮,引著蘇絮往昆明湖邊兒上的亭子裏去,坐下,便似笑非笑道:“妹妹當真覺著那些人都不在了嗎?”


  蘇絮麵上一怔,清清淡淡的一笑,反問道:“姐姐這意思,倒是並沒有除幹淨了?”


  榮妃挑眉,揚了揚唇角,道:“妹妹心裏最是有數,我便與妹妹說一句,信不信的,全在妹妹自己了。”蘇絮直直盯著她也不言語,榮妃垂首,輕輕摩挲著繡著金菊的袖口,道:“那日除了夏氏添油加醋外,倒是姚淑媛也說了一句話,她說,成型的男胎就這樣沒了,她也替我可惜。又說你到底也是冤枉的,皇上與皇後都要恕了你,便讓我也要忍著。當時我一味的生氣,倒是沒想那麽許多。後來每每想起,便覺著這話是添油加醋,火上澆油了!”


  蘇絮實在不感到有半分的意外,麵上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笑吟吟道:“榮妃姐姐怎的早不與我說,倒是選了這個時候告訴我呢?”


  榮妃笑看著蘇絮,從容道:“之前妹妹與姚淑媛交好,我若說了,豈不是枉做小人?”


  蘇絮挑眉,道:“如今姐姐倒是不怕枉做小人?”


  榮妃閑閑開口,“如今妹妹與姚淑媛如何,自己心裏最清楚。”


  蘇絮極為輕快地笑起,心思一轉,曼聲道:“既然姐姐與我說了這樣要緊的話,我也告訴姐姐一樁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榮妃極是好奇的看向蘇絮,道:“什麽事兒?”


  蘇絮淡淡然的捋著腰間佩玉垂下來的穗子,溫軟一笑,仿佛在說無關緊要的閑事兒似的,“姐姐那成型的男孩兒,並非崔氏,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姚淑媛。”


  榮妃麵上原本雲淡風輕的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勃然變色,既是驚詫,又是震動。她如何也想不到,也不相信會是姚木槿。蘇絮極為淡漠的看著榮妃麵上的表情,緩緩道:“話我已經說了,信不信全在榮姐姐。之於姚淑媛,我與姐姐是同樣的。不過姚淑媛到底也沒害成我,可是姐姐的孩子,當真是因為她才沒了的。”


  榮妃麵上劇烈的抽搐,蘇絮笑意盎然的摩挲著腰間觸手升涼的玉佩,起身,輕聲道:“若是榮妃娘娘沒有旁的話要說,臣妾先告退了。”李月淩仍舊愣愣的坐在原處,蘇絮起身,回首又看了看她驚動不已的表情,立時覺著自己真該早些讓榮妃知道。從前竟也把這樣重要的事兒忘了,當真是糊塗的厲害!


  回宮後,這一夜自是好睡不提。第二日晨起梳妝更衣畢,白檀那邊便有了宋氏與杜氏的消息。那杜氏的母親是宋氏表姨,她們也算是表姐妹。蘇絮猜想,杜雲瑜能為宋清荷做到這樣的地步,必定是早有交情的,也是感情極好的姐妹。她這樣想著,便越發不忍心將杜氏裝鬼的事兒讓人查出來。她想了一想,便有心親自點播杜氏一回,讓她趕緊收了那糊塗注意。蘇絮這樣想著,便立時讓白檀派人去請杜雲瑜來儲元宮。


  結果人去了半晌,卻並沒有將杜良媛請過來。而是回稟蘇絮,說是榮妃一清早便派人杜雲瑜拘去了櫟陽宮。蘇絮眉心一跳,覺著其中原因隻怕與杜雲瑜裝神弄鬼這件事兒有著極大的關係。榮妃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必定要尋個機會將自己的威勢豎立起來。若當真被榮妃察覺出什麽,杜雲瑜必定留不住了。她也顧不得用早膳,立時讓白檀去準備儀轎,並派人知會英妃與寧淑儀兩人。


  待蘇絮到達櫟陽宮正殿的時候,還沒踏進殿門,便聽見“啪”的一聲,極重的拍案聲。緊接著便是怒氣衝衝的聲音道:“那你便說說,你幾時往那邊去的,還是當真宋氏顯靈,拿了你的簪子過去,要栽贓陷害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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