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利用
蘇絮並沒有立時讓春如叫昭雲歸進門,而是略略想了一想,憶起前次逼迫他去除掉姚木槿的事兒。心倏地一收,匆匆轉頭,擺首道:“不必叫他進來,就說我睡下了,改日再請他。”
這番話聽得白檀越發糊塗,不覺猶豫的喚道:“娘娘,昭大人他……”
“往府裏遞個信兒,請夫人這兩日往宮裏來一趟,旁的也不必提,就說我想看看青蕊了。”蘇絮說著,起身神思煩亂的進了內殿。
春如無所適從的瞧了瞧白檀,道:“姑姑,那昭大人那邊……”
白檀表情沉靜,對她招了招手,“你去伺候娘娘安歇,我與同昭大人說。”春如應下,便快步的進了內殿。白檀收斂了有些肅然憂心的神色,往明間兒去。昭雲歸並沒跟著進門,而是站在廊簷下。他身形修長,皎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遠遠望著無比的清冷孤寂。他此刻不曉得在瞧什麽,極是專注似的。
白檀走進了見他沒有半點反應,輕咳了咳道:“昭大人。”昭雲歸聞言,這才回過神來,轉身提著藥箱就要進門。白檀輕輕挪步,在他身前擋了擋,緩緩道:“娘娘睡下了,奴婢送昭大人回禦醫院。”
昭雲歸的眼眸不覺轉向明間兒往內室立著的屏風之處,表情多少有些失落。他怕被瞧出什麽,立時轉身,垂首道:“既然娘娘睡下了,微臣就回去了。”
白檀心思一轉,極為自然從容的跟了他出去,清清淡淡道:“奴婢送送昭禦醫吧。”
昭雲歸是何等有眼色的人,推了一次,見白檀仍舊執意跟出來,便曉得她是有話要說。他自然再不推拒,而是默然在前麵走著。
白檀隨在昭雲歸的身後,等出了儲元宮的門,才慢慢的開口道:“奴婢比昭大人年長,在宮裏呆的年月也要比大人長一些。”
昭雲歸極為客氣的點頭,並沒有停下腳步。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著,緩聲道:“下官自是不及姑姑在宮裏的資曆。”
白檀淡淡的一笑,“因為在宮裏呆的日子長,便也曉得,奴才對主子該用什麽樣的心思,不該用什麽樣的心思。對主子忠心自然是好的,可若存了旁的心思,咱們這些人小命不保,隻怕也要累及主子。”
昭雲歸眉心一跳一跳的,仍舊頭也不轉的走著。半晌兩人都沒有言語,便聽見宮履噠噠傳出來的腳步聲。昭雲歸早就該想到,蘇絮察覺出的東西,白檀又怎麽會不知道。良久,昭雲歸方低低道:“自然,不僅是姑姑,便是微臣也要時時記著。隻不過微臣的主子是皇上,至於旁的娘娘、小主微臣一視同仁。”
白檀含笑,坦然道:“既然話說開了,奴婢也不遮遮掩掩的。一是沒當昭大人是外人,二是在這宮裏娘娘信任的人不多,昭大人是一個!”
昭雲歸神色黯淡的唔了一聲,極是緩慢的開口,“不敢當。”
白檀極輕的歎了口氣,徐徐道:“娘娘如今走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想必昭大人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也不必奴婢再多言什麽。隻是這其中有許多事兒,昭大人都自以為是禦醫,將諸妃恩怨瞧得清清楚楚。便一心覺著娘娘若權衡利弊,適可而止,就能過上太平日子。奴婢鬥膽說一句,昭大人縱然當得是六宮妃嬪的差事,您由始至終也不過是個局外人。”
昭雲歸眉梢微動,側首盯著白檀,有些不以為然,“下官許是不如姑姑清楚這後宮是個什麽地方,可到了娘娘這樣的位置,全然不必靠著去害別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白檀眼神銳利的盯著昭雲歸,直直問道:“昭大人在回避什麽,又在害怕什麽?”
昭雲歸被她這樣的問話問的發愣,訥訥道:“下官有什麽好回避害怕的,下官隻不過是個禦醫而已。”
白檀滿麵的了然笑容,清清淡淡道:“誰願意看著好好的一個人手染獻血呢,”她說著,麵上現出遺憾神色道:“可是皇上沒法護著娘娘,咱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過是任娘娘驅使,難以分憂。娘娘如今既要護著英妃、寧貴嬪。也要護著長帝姬,皇長子。蘇家滿門的富貴榮華,說多了,還有咱們這個奴才。娘娘身上擔著這樣多的東西,如何能全身而退。”白檀微微語頓,也是兩人眼瞧著要到了禦醫院,她聽了腳步,抿唇慢慢道:“便是念著往日的情分,昭大人若不能護著娘娘,也請不要成為娘娘的絆腳石。也別,動搖娘娘。”白檀在“動搖”二字上加重了音。她這番話落,極快的抬眼瞧了瞧昭雲歸的眼神,見他眼眸中掩不住的觸動與驚詫,便滿意的回首離去。
昭雲歸站在原地,琢磨著方才白檀話中的“動搖”二字。他忍不住去想,自己何時有這樣的能耐,能動搖蘇絮的決定。
白檀轉過了宮巷,回身瞧著昭雲歸並未離開,仍舊僵在原地。她便曉得自己那番話已經收到了效用,在蘇絮對昭雲歸幾次三番的態度上,白檀都摸不準她的意思。可昭雲歸這樣好用的棋子,她如何能半點都不利用,說棄就棄呢!這一次便是她自作主張,私心希望利用用昭雲歸對蘇絮的情分,攏住他為蘇絮辦事。
第二日寒食節,皇帝晉封幾位後妃、賜西六宮之權的聖旨便傳了下來。
晉封榮修媛李氏為正二品榮妃、寧貴嬪江氏為從二品寧淑儀,兩人同賜協理六宮之權。晉封瑾婕妤葉氏也正三品瑾貴嬪,文嬪為正四品文容華。
聖旨一下,便數榮妃那邊最是熱鬧。冊封為妃,有得著協理六宮之權,六宮妃嬪自是趨奉不已。蘇絮忙著寒食節的祭祀,到了黃昏之後才得空親自往櫟陽宮向榮妃道賀。
她儀駕走在宮巷裏,天已經墨黑。四麵靜悄悄的沒有聲響,蘇絮便靠坐在儀轎裏假寐。此時卻聽極為尖利的一聲喊叫,倒是把她唬了一跳。儀轎也聽了下來,不敢往前走動。
蘇絮掀了轎子窗邊的帷幔,揚聲詢問道:“前麵怎麽了?”
白檀就站在轎子旁邊兒,立時打發人提著燈籠去前麵探路。“前麵好像有人似的。”
蘇絮撩起轎簾,瞧著前方黑漆漆的宮巷那端望過去,沉聲道:“停下來做什麽,往前去瞧一瞧。”
眾人喏喏應下,抬轎子的人便仍舊往櫟陽宮的方向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前去查看的宮人便提著燈籠匆匆跑了回來,向蘇絮回稟道:“娘娘,前麵是溫才人,不曉得因為什麽暈厥過去了。”
蘇絮微微蹙眉道:“先不必往櫟陽宮去,把溫才人送回扶荔宮再說罷。”得了旨意,幾個宮人自是極快的去往溫汐暈倒的那邊去。
等蘇絮儀駕到達的時候,瞧見美人關棠也碰巧經過。正幫著宮人將溫汐扶了起來道:“你們小主出門怎麽也不多帶幾個人,方才是為著什麽,喊得那樣嚇人!”
那宮人驚魂未定的看著關棠,顫顫道:“如嬪,方才,方才那個影子是如嬪!”
蘇絮的儀轎踩著這兩句話到達的,自然也聽得極是清楚。她下了儀轎,關棠等人便向著蘇絮請安。蘇絮擺手免了禮道:“扶著溫才人上本宮的儀轎吧。”
在場的宮人的了蘇絮的話,便七手八腳的將溫汐扶上了儀轎。關棠在一旁瞧著,不覺柔柔一笑,道:“既有昭儀娘娘在這照應,嬪妾便先回宮了。”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也沒說旁的,便與白檀跟著儀轎往扶荔宮去。她垂目瞧見散在地上未來得及收起的五色紙,便猜測著,該是溫汐心懷有愧,預備去祭悼如嬪。方才那一聲,宮女又說瞧見了如嬪,那必定是杜良媛無疑了。蘇絮搭著白檀的手,極慢的往扶荔宮去。“昨日去查的可有眉目了?”
白檀微微搖首道:“名冊上倒是沒瞧出什麽不對,已經讓人連夜去如嬪與杜良媛的老家查去了。想是明日便會有消息了。”
蘇絮略一點頭,再不問旁的事兒,主仆二人一路無言的往扶荔宮去。到了溫汐住著的偏殿,同住在一塊兒的寧淑儀江沁瀾,呂嬪兩人也都來了。江沁瀾見蘇絮邁步進來,立時向她詢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蘇絮遠遠瞧了瞧躺在榻上的溫汐,緩聲道:“我也不曉得,本來是要往櫟陽宮走一趟,結果聽見一聲尖叫,過去一看便說是溫才人暈倒了。”
江沁瀾見蘇絮也不曉得,便將方才跟著溫汐的宮人叫到身邊,向她詢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那宮人被嚇得不輕,也難得還能有些清明神色,她牙齒打顫道:“是如嬪,方才好像看見了如嬪。”
幾人正說著話,便聽殿外揚聲道:“榮妃娘娘到。”
蘇絮想著榮妃到的這樣快,必定是方才從關棠那邊聽到了什麽。她麵上帶著笑意,立時同江沁瀾出門相迎。
榮妃李月淩提著裙擺邁入殿門,瞧見蘇絮,極是客氣的一笑,連忙攔住了蘇絮的禮,笑意盎然道:“方才瞧見關美人,說是溫才人被宋氏的鬼魂嚇昏了。本宮想著到底不是小事兒,特意來瞧一瞧。”
蘇絮心裏泛著合計,隻怕她一來,未必是瞧瞧這麽簡單了。